她的眼神冷若冰霜，眼底沒有一點生氣。瀾止皺眉，握緊了拳，內心有一個想法在掙紮著。
    “阿止，我想離開這裏。”琅鈴漠然的聲音打破了一室寂靜。
    “藍兒，你——”
    “我想清楚了，秀兒死了……”她說著突然有些激動，紅了眼眶，“還有那個孩子，我無法相安無事地待在這裏了，看待偌芙的每一秒我都會想起秀兒！”她緊緊地抓著瀾止，就好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眼裏是滿滿的絕望。
    瀾止眸光閃動，驚訝地看著琅鈴，半響，他沉沉地歎了一口氣，“你今天看到了，白灼辰不會放你走的。”
    琅鈴低下頭，掩飾掉心中的疼痛，“嗯，所以我會在他拿到遷神咒的時候離開他，那個時候我們便是敵人。”
    “藍兒，其實你已經嫁到大泱，不必再背負這些。”瀾止有些心疼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千年前的她也是這樣，背負著太過沉重的東西離開人世。
    “阿止，我和白灼辰之間的愛還是抵不過他的野心，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放棄攻打樓蘭。”琅鈴眼中是失望，是不解。
    “樓蘭和大泱之間的宿怨在千年前就已經結下，他是皇帝，這也是他的使命。不論如何，這一世，我隻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瀾止的一隻手輕輕放在那些夜明珠上，珠子上的光華陡然一暖。
    琅鈴怔怔地看著瀾止，心中感動又愧疚，她要拿什麼才能報答瀾止為她做的一切，從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刻起，他就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她從重華宮的那麵靈境中看到過那個女子的一點記憶，那個女子一直喚瀾止“太子殿下”，她知道樓蘭也是他的國家，也是他全力保護的東西，所以有一天她和白灼辰會注定成為麵對麵的敵人。
    “能夠守住樓蘭便是我的幸福，阿止。”琅鈴眸光堅定。
    瀾止心中一震，這一世了，她還是說出和那一世一樣的話，心中的痛楚卻越來越洶湧，藍兒，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總是給他已經死去的心希望。多麼希望在白灼辰之前認識她，多麼希望能走進她的心的是自己。
    “藍兒，關於遷神咒，你打算怎麼做？”
    “如果說遷神咒真的是能保一國無虞的上古神器，那麼白灼辰一定會想得到它，等到樓蘭失去庇護，再去攻打樓蘭，所以在他找到遷神咒的時候，我會偷走遷神咒，然後回到樓蘭。”琅鈴略略思索道。
    “隻是……我不明白，白灼辰以前根本不知道有遷神咒的存在，為什麼淵邪要告訴白灼辰，還有淵邪為什麼會想要遷神咒。”琅鈴說出了長久以來心中的疑惑。
    瀾止一直淡淡地看著她，見她已經分析到如此地步，知道許多事，是時候讓她知道了。
    “藍兒，其實比白灼辰更想攻打樓蘭的人是淵邪。”
    “什麼！”琅鈴大驚，“若羌也和樓蘭有什麼過節嗎？”
    瀾止搖搖頭：“藍兒，你可曾記得你在靈境裏看到的……淵邪不是若羌人，而是重華宮以前的主人。”
    琅鈴這才記起，確實當時那個女子說他是祭司！這樣說來，淵邪也是樓蘭人，為什麼卻希望白灼辰攻打樓蘭呢？
    琅鈴眼中的疑惑更甚，“阿止，這是這麼回事？”
    瀾止眸中帶著淡淡的哀愁，“因為淵邪是被樓蘭和重華宮驅逐的人，即使他的靈力再強大，他也無法回到樓蘭。”瀾止指尖輕輕一撚，閃著光暈的夜明珠裏頓時光華流走，現出影像來。
    琅鈴凝眸望去，夜明珠裏是漫天的雪白，但是那雪白卻是溫潤而清香的，淵邪站在重華宮的門口，滿眼柔情的注視著一個梨樹下的一個女子，那時淵邪的麵龐還是幹淨稚嫩的，沒有一絲邪念。
    “祭祀大人又在發呆。”梨樹下的女子轉過身來捂著嘴咯咯直笑。
    淵邪羞赧的摸了摸鼻子，臉上居然浮起了一層紅暈：“月兒，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這哪裏是取笑。”名喚月兒的女子伸開雙臂在漫天飄舞的梨花瓣中轉了個圈，背後的人已經看直了，那少女又道：“誰叫小邪你這麼厲害，據說是整個大泱最有天賦的祭祀了。”
    聽到女子這樣誇讚，淵邪滿是不好意思的青澀。
    “月兒，你希望我做重華宮的祭祀嗎？”
    女子停下動作，站立好，望著他嬌媚一笑：“當然啦，小邪以後就是守護者樓蘭的人了，月兒很高興！”
    風揚起漫天的瑩白，把那個女子的晶亮的眉眼和淵邪柔和的笑容渲染得完美無瑕。
    綠色的光暈一轉，卻是臉色沉鬱的淵邪滿頭鮮血的跪在樓蘭皇宮的殿前。
    大殿上的厚重簾幕後似乎坐著高貴的樓蘭王，但隱在陰影中的容顏卻看不清楚。“淵邪，你既然已經命定成為重華宮的大祭司，就應該盡忠職守。”王的聲音威嚴冷厲。
    淵邪滿臉是血，有汙血流進了眼睛裏，他隻好眯起一隻眼睛，然而另一隻眼睛裏卻全是不甘與憤怒。“淵邪進宮前，並沒有人告訴過我，大祭司是不能婚娶的。淵邪現在要娶心愛的女子，所以——”
    “放肆！堂堂男兒，豈能被感情牽絆，何況辜負了你的天賦異稟。是男兒，就該為守護我樓蘭皇室，為國家獻身。”
    當時年輕的淵邪滿臉的震驚和痛苦，但是那時的他還沒有能力選擇自己的人生。
    夜明珠再次變換光景，曾經梨樹下的白衣少女已經披上了大紅的嫁衣，淵邪站在高台上，久久不能平複心中的痛楚。
    喜帕下傳來柔和的聲音：“小邪，做一個好祭祀，保護好樓蘭。月兒會在大泱想念你的。”
    淵邪捏緊了拳，卻始終沒有說話。
    她隻是樓蘭皇室中的一個小小侍女，斷不會有一天代嫁去大泱的，但是皇室為了穩定他的心，最終讓那個女子遠遠地離開了他。
    她從頭到尾沒有一句怨言，她隻是一直笑著說：“小邪一定要成為最厲害的祭祀。”
    那時的他不夠強大，也怕她失望。
    所以她離開後，他一直隱忍，一直努力，努力做到她的要求，成為最厲害的大祭司，他以為這樣她就會高興。
    等到有一天他真的能夠掌管一宮，再去打聽那個女子在大泱的生活時，輾轉許久，才發現她因為誕下的是女嬰，被夫家拋棄，再無蹤跡可循。
    那個時候淵邪就開始憎恨了，他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心愛的女人，也恨重華宮對於祭司的無情規定，更加恨造成月兒悲劇的樓蘭皇室。
    從那一刻起，淵邪不再是以前的淵邪，邪惡開始真正的占據他的內心。所以他籌劃了很多年，與大泱的王爺聯手造反。
    他想要成為這個國家的主宰，改變曾經的他無法撼動的規條。
    於是便有了之前在靈境中看到的，淵邪屠戮重華宮的一幕。
    光暈閃動，往事一幕幕消失，琅鈴凝著夜明珠，久久沒有回過神來，這不過又是人間眾多悲劇中的一種，隻是人心衍生出的恨意催生了後來的故事，一直到現在，淵邪還是沒有放下過心中的恨。
    “阿止？淵邪的事情是什麼時候的事？還有你……是什麼時候成為大祭司的？”琅鈴看完這一切後，終於第一次問了瀾止這個問題，關於這些零碎的記憶的時空，她有著模糊的認知。
    “是一千年前。”瀾止聲音突然沉靜了下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琅鈴握著夜明珠的手明顯一顫，雖然她有猜到，但是還是掩飾不了內心的驚訝。
    “藍兒，你害怕……我麼？”瀾止直視著她的眼睛，見她許久不語，似乎是在想什麼。
    琅鈴這才意識到瀾止的想法，她平靜的一笑：“不怕，我隻是在想，這一千年，你會不會很累。”
    千年前的事情太複雜，樓蘭和大泱兩國之間的隔閡肯定還有別的原因。還有太多的事情她並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是什麼讓瀾止執著了千年也不願意轉世。但是現在她的想法很簡單，她想阻止淵邪，也阻止白灼辰。
    天已經蒙蒙亮，“藍兒，我該走了。”他現在的靈力微薄，已經無法維持在白天現形了。琅鈴心中突然靈犀一點，像是明白他的苦衷。雖然還有好多事想要問他，但是她還是朝瀾止點點頭。
    瀾止手一揮，琅鈴手中的夜明珠在空中旋轉，然後化作一小串珠鏈，繞在了琅鈴的手腕間。
    “我在珠子裏留了靈力，能夠穩住你體內的餘毒。藍兒，有很多事情，不應該由我來告訴你。”瀾止有些欲言又止。
    琅鈴摩挲著手腕上鏈子，蹙了眉：“阿止？”
    “一千年前的事情也和你有關，淵邪想要白灼辰找到的那一半遷神咒中封存著千年前的記憶，到時候你可以自己選擇要不要知道那些事情。”瀾止眉眼間好像掩藏著巨大的痛苦，他的身影沒入夜色前，“直到一切了結前，我都會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