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依舊 076 君心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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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白灼辰身邊的為數不多的女暗衛,她的人生很簡單,做他的影子。所以她的生活就像是在看一場別人的故事,她看著白灼辰和偌芙的故事,白灼辰和大泱的故事,還有從前幾個月起,白灼辰和她的故事。
白灼辰一向誇她性子沉穩,做事細致。她也把這樣的評價作為自己活著的信條,不管你想不相信,這世上有些人的人生是很無趣的,無趣到不知道生活的意義。
他還年少時,偌芙便陪在他的身邊,她做過一段時間保護偌芙的暗衛,那個女子傾國傾城,也愛白灼辰愛得無法自拔,那段時間她將他們之間的一切看做一個完美的故事。
直到過了很多年後,白灼辰讓她去到另一個女子的身邊,不是保護,而是監視。但是她卻越來越分不清自己的任務。因為白灼辰會從監視到慢慢地想要了解那個女子生活中的一切,事無巨細。不會再問她的可疑舉動,反倒是關心她的喜怒哀樂,身體狀況。
巧羅望著白灼辰冷靜地道:“皇上走後,娘娘之前胃腸不適的情況加重了。”
白灼辰袖子下的手捏緊了,沉吟一聲,半響平靜地道:“有沒有傳太醫?”
“沒有,安玲瓏似乎會點岐黃之術,倒是日日去娘娘宮裏請脈。”
“朕知道了。”白灼辰揮揮手,轉過身去,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
巧羅遲疑了片刻,欲言又止,眉眼一斂,準備轉身離開。
“等等——”剛走到門口,回頭,白灼辰卻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最近,她……可還有跟樓蘭聯係?”白灼辰聲音有些緊繃,眸中的神色看不清。
跟在他身邊多年,她早已能揣摩他的喜好,但是她也了解,他從來不需要滿意的答案,隻要真實的答案。
“有,昨天又收到了樓蘭的密信,但是內容不清楚。”她頓了頓,“好像和神器有關,因為娘娘問過我皇上視察完運河之後的行程。”
空氣靜得呼吸可聞,隨著白灼辰眼底翻湧的暗潮而變得壓迫,“需不需要奴婢……攔截樓蘭的密信——”
“不用。”白灼辰打斷她。“傳太醫給她診治。去吧。”
巧羅咬唇抬眼看了白灼辰一眼,飛身出了房間。
白灼辰走到桌子邊,伸手撫上那一抹刺眼的明黃,絹布下是一方金印,一模一樣的質地和印記,卻是個贗品。旁邊是半張契約,修長的手指拾起那張契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白灼辰緊抿唇角,燭光投射在他的瞳孔中,頃刻間,火苗舔上他手中的東西。須臾,化為灰燼,散落桌邊。
這是一紙假的契約,是他處心積慮得來的成就天下霸業的機會。他靠在椅子上,有絲疲憊,眸中的光亮一點點黯淡,卻好像陷進回憶之中。
隨著那半張契約化為灰燼,他知道自己放棄了一個絕好的攻打樓蘭的先機,現在甚至是反置自己於被動的地位。隻因為那張假的契約出自那個女子之手,而他現在舍不得她。
他總是習慣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包括她,但是他從沒有覺得暢快,反而是越來越不安,越來越矛盾。王者,切忌優柔寡斷,當斷則斷。
從懷裏拿出那個荷包,摩挲著上麵繡著的圖案,嘴角不自覺的上揚,有些畫麵又出現在眼前。
“這是你的名字。”
“好醜。”
為什麼她總能讓他疲憊緊繃的心得到放鬆呢,為什麼隻要她在他身邊,他就能覺得安心呢。這樣的感覺,即便是十幾年伴在身邊的偌芙也是沒有的啊。偌芙,那是一個為他付出了太多的女子,他不能負。她呢?短短五個月,似乎也好像為他拚盡了所有。她是愛他的,他知道。隻是……握著荷包的手驟然捏緊,眸光森冷。
為什麼還要和樓蘭聯係呢!
你說你愛朕,可是為什麼要瞞著朕跟樓蘭聯係呢。他曾經問過她,想不想家,用不用他幫她寫家書回去。她無所謂的樣子,說不用。
可是前一天,暗衛就告訴他,她在用黑鴉和樓蘭聯絡。是的,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起初是不想打草驚蛇,那時候她對他來說隻是一顆棋,就算掙紮也改變不了命運。這大泱皇宮裏到處都是他的眼線,他不過是冷豔旁觀著她的愚笨。
可是後來……後來,她好像攪亂了他所有的計劃。她用她的莽撞、直率無數次闖進他的視野,她用奮不顧身、用滿身的傷痕挑戰著他的理智,她用那一聲聲或喜或悲或嗔或惱的“白灼辰”瓦解著他的計劃。
他合上眼睛,將那枚荷包再次貼身收好,他想,這是個厲害的女人,她能夠從他的手裏奪回自己的命運。
因為在她不畏懼太後,在他的生辰上唱了那首歌的時候,他就後悔了。第一次,他對自己所做的計劃後悔了。
修建運河的提議,不過是琅鈴順著他下好的套而想出的辦法。邊境靠近沙漠,常年幹旱,他怎麼會不知道。然而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很多,但這一紙假的契約,一方麵是為了拖累樓蘭,另一方麵則是借機攻打樓蘭的借口。因為從一開始,這一切就是個謊言,修築的大堤不過是個虛空的架子,待他一聲令下,就會悉數崩塌。那時親手開始這項工程的她,就會被冠上魅惑君心,禍國殃民的罪狀然後送上斷頭台。
想到這,他猛地睜開眼,仿佛這早就計劃好的一切卻讓他仍心有餘悸。幸好,這一切永遠不會被她知道了。他不顧跟在他身邊的所有人的反對,決定以視察不合格的理由,拆除已經修築的河堤,結束這一切。
但這不代表著他會放棄樓蘭,隻是現在他要樓蘭,也要她。他是帝王,從來勤謹,一直懂得有舍才有得。但這一次,他卻霸道的想要這兩樣。
反過來,他卻給了樓蘭王進攻大泱的借口,所以這次出來他便做好了抵禦的準備,另一方麵,抓緊時間找到遷神咒。現在安玲瓏的出現,是他的轉機,如果樓蘭王真的在乎那個女人,那麼安玲瓏就能為他找到遷神咒拖延時間。
鬥轉星移,月亮慢慢沉下去,天亮之後,結束這個自己親手編織的陷阱之後,他好想快點回到天水行宮看看她,她最近總是不舒服麼。他把頭靠在椅子上,微微闔上眼,俊美的臉龐伴著沉穩的呼吸,卻隻能這樣疲憊的安眠。
寒風呼嘯,帶著冬日裏的清冷。紫寧王爺白落英站在燈籠下攤開掌心的一個紙條,皺眉看了看,又將它揉碎在掌心。感覺到背後的呼吸,他猛地轉身,卻沉了眉眼。
“絡英,我該怎麼做?”那人纖纖素影。
望著她眼角的淚滴,他腦海裏卻第一次分神地浮現了另一張臉。“偌芙,七哥他心意已決。”
偌芙顫抖一下,似乎下一秒就會如秋葉般飄零一般,她上前抓住白落英,那樣用力:“不,”她搖著頭,“我不能看著他就這樣放棄苦心經營的計劃。”她似乎十分痛苦,過一會,又睜大眼睛滿懷期望的看著白落英:“你不能再去勸勸他嗎?”
望著眼前的人兒,白落英心中的苦澀卻蔓延開來,他和她還有七哥算是一起長大,她深愛著七哥,而他深愛著她,這是一個多麼老套又無奈的故事。然而每次偌芙傷心難過的時候來找他,他卻拒絕不了。正因為他知道有些事情無法改變,所以除了她的事情,對於其他的一切他都是灑脫不羈的。
看著她眼中晶瑩的淚,他卻無法給她想要的答案:“沒用的,你了解七哥的。”
偌芙像被抽空了力氣一般,靠在了白落英的懷裏:“我該怎麼辦?他變心了是不是?他還是變心了是不是?”
“不,”他將他抱緊,眸中拂過一絲憂,轉瞬又被狠戾所代替:“七哥不會負你,不要胡思亂想,七哥有他的計劃。”想了想,安慰她道:“找到遷神咒之後,大戰在即,他們畢竟是國家生死存亡時的敵人。”
偌芙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往昔的記憶就像不散的冤魂,自從琅鈴再次出現後,時時地折磨著她,已經一千年了啊。
兩人就這樣在寒風中依偎了許久,望著慢慢泛白的天邊,白落英攥著手中那揉碎了的紙條,尋思了片刻,還是放不下心。
“快天亮了,回去睡吧。”白落英放開懷裏的偌芙。
偌芙點點頭,轉身離去。
白落英望著偌芙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瞥了眼遠方的天色,一個縱躍,騎上一匹黑馬,乘著褪去的夜色,朝著沙漠的方向疾馳而去。
背後是一雙緊緊凝著的眼神,從轉角處走出,卻是看不清神色的偌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