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依舊  014鏡花水月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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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瀚的沙海中一條長長的隊伍好像天外來客。駝鈴當當作響,聽起來卻沒有一絲喜慶。天空中偶爾盤旋過幾隻禿鷹,叫聲淒厲刺耳。琅鈴掀開馬車的簾子,看著這一望無垠的沙漠,她回頭看來的方向,早就沒有了樓蘭的影子。
    她眨了眨幹澀的眼睛,這炙熱的沙漠將眼淚也給蒸發殆盡了。
    是啊,她早該沒了眼淚。嫁娶不須啼……
    秀兒理了理她鬢旁的發絲,幫她整理那紅得刺目的裙擺。
    是的,這是在嫁去大泱的路上。一陣風卷起沙礫,迷了琅鈴的眼睛,琅鈴放下簾子。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卻揉出了止不住的淚水。秀兒握著她的手,輕輕地安慰她。
    無論怎麼樣,她也忘不掉那天在重華宮的靈境裏看到的景象。
    那是玨昊登基的前一天,瀾止有好幾天沒有來給她送藥了。琅鈴一直苦惱瀾止若即若離地態度。她總是分不清,每當瀾止看著自己的時候,他眼中的人到底是自己還是別人。
    那天她聽說他病了。
    她便偷偷去重華宮看他。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她做過的最後悔的決定,如果沒有看到那一切,現在是不是就不同了。不……事實就是那樣,欺騙得了自己又有什麼用呢。
    她去了重華宮的主殿,宮裏的弟子好像都被他遣走了。殿裏還是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黑暗空寂。她一樣躡手躡腳的走過去,這次,坐在高台上的人卻沒有發現她。
    他果是生病了嗎?竟然沒有發現她。
    她凝眸望去,那人的身形好像更加的消瘦,他的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那一雙眸子卻如癡如醉地盯著牆麵上那麵碩大的鏡子,此時鏡子裏光華流走,人影清明。
    這麵靈境裏演繹地是誰的故事,瀾止的眼神讓琅鈴心裏有一絲恐懼,但更多的是好奇。對他的故事的好奇戰勝了畏懼,她沒有出聲,偷偷看著故事裏的一切。
    隻是,那是兩個人的故事。
    那時的瀾止還沒有戴著麵紗,一身白衣,俊逸若仙,笑容和煦燦爛。
    她曾經說過他穿白色會很好看。原來一身玄黑,不是不喜歡白色,而是沒有了欣賞的人。
    那鏡子裏的記憶是誰的?是瀾止的?還是她的?似是一場鏡花水月,卻是她永遠無法企及的。
    那似乎是一年深春,在華麗的屋宇中,一名身穿淡藍色衣裙少女常常流連於木槿花前,她一頭烏黑的發簡單的用木簪半束著,披在身後。柔和的眼眸,白淨的皮膚,看上去好像晨間花瓣上的露珠,剔透簡單。
    那個女子喚瀾止“太子殿下”。她的言語很是恭敬,喚他的時候總是笑容淺淺。而他看著她的時候總是那樣的深情,他臉上是琅鈴不曾見過的明朗的笑。
    他每天會去看她,給她帶過去各種新奇的玩意,給她講關於樓蘭的各種故事,她似乎不是樓蘭的女子。她的眼中總是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和思念,但是每當她看著瀾止,又總是溫婉的笑著。
    他應該也看出來了吧,她的強顏歡笑。但是他從來沒有問過她原因,隻是日複一日的來,陪她待上大半天再離去。那些畫麵美得好像一首詩,琅鈴看著好羨慕,能夠擁有那樣一段平靜美好的記憶。
    靈境中的畫麵流轉,再次清明時,卻是一片喜慶熱鬧。
    那個女孩身披一襲紅豔,蒙著喜帕,等待著那個揭開的人。琅鈴捂住了胸口,那抹疼痛不知道是毒的作用還是別的。
    隻是等了許久,瀾止卻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手握利劍的侍衛。他們遣散了賓客,粗暴地踢開了新房。那女子一驚,唰地扯下了喜帕。睜開眼時,冰冷的刀劍已經橫在眼前。她在輕輕地顫抖,聲音卻仍舊平淡:“太子殿下呢?”
    等到的答案卻是,重華宮一夜遭屠,四百弟子無一生還。係乃大泱所為,今以串通謀反之罪,賜死泱藍公主,即刻前往皇宮行刑。
    一瞬間,所有的喜慶被風撕裂,那一身嫁衣的女子被押進了皇宮,黑暗的甬道,就像通往地獄的路。她看到了那個判她罪的人。那個人的臉妖魅異常,額間一顆黑色的靈石,異光流彩。那女子聽眾人稱他祭司大人,淵邪。
    那人的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一雙深暗卻犀利的眸子冰寒地盯著一身大紅的女子,她本被挽好的發如今隨風披散,在這黑夜裏添了一絲淒美。
    他問她:“你怕麼?”
    女子搖搖頭,隻問他太子在哪。
    他鳳眸一眯,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手中晃著一個小瓷瓶,聲音戲謔:“他很快就會來了,這瓶藥,你說會是你喝下去還是他喝下去?”
    女子原本一直柔和的眉眼此時緊蹙,她的聲音瞬間冷淡卻又堅毅毫不害怕:“是你屠戮了重華宮,嫁禍於我,你身為樓蘭大祭司,意欲何為?”
    淵邪輕輕地笑了,眼神中一抹讚賞之色:“不怪太子和寧王都喜歡你,你果然聰明。”
    那女子微微一震:“寧王竟然與你勾結,你們二人想要對大泱,對樓蘭做什麼?”
    “做什麼?這樓蘭和大泱早就該改朝換代了!你此刻是不是很為難?既擔心你那大泱的哥哥,又擔心你現在的夫君。”那男子拿著藥瓶,步步緊逼。
    在他的手撅起那女子的下顎時,一把利劍穿堂而過。
    那男子輕鬆地躲過,隨即唇角勾起滿意的笑:“看,你的夫君果然來了。”
    瀾止同樣一身喜服站在門前,隻是他的衣服上有大片的暗紅,似是沾染的血跡。
    女子心裏一緊,他是受傷了嗎?
    瀾止凝了女子一眼,似在安慰她別怕。隨即那眸子便裹上寒霜,陰鷙地望向瀾止:“祭司大人,你是要謀反麼?”
    淵邪一把抓住那女子道:“太子殿下弄錯了吧,宮裏說謀反的是你的女人啊。”
    瀾止眸中寒光迸射,掌中已經聚起了殺氣,他聲音沉冷:“她與這一切無關,你要這天下便衝著我來。”
    狂狷的笑聲回蕩在空蕩的宮殿裏:“怎會與她無關,她的好哥哥和你便是我奪得這江山的威脅,有她在手,你說我是不是勝券在握。”說著他揚起了手中的瓷瓶,扔在了地上。
    “如今兵權已在我手,宮中已經刺死這泱藍公主了,這瓶藥誰喝呢?反正隻用一個人死。”
    其實淵邪的意圖很明顯了,他一開始的目標就是瀾止。瀾止才是他奪得這江山最大的障礙。
    女子拚命地掙脫淵邪的桎梏,她知道淵邪的目的是殺了太子,她也知道他一定會為了她喝下那瓶藥。
    就在淵邪一把扯住女子的長發,撅起她的下頜時,瀾止撿起地上的瓷瓶,將那混著劇毒的液體一飲而下。
    空氣中回蕩著女子悲戚的叫喊。
    琅鈴捂住嘴,發現自己已經滿臉濕透。
    而鏡子中瀾止倒地的那一刻,嘴裏低低呼喚的名字是“藍兒”。
    琅鈴一下跌坐在地,這下,高台上本專注於鏡中影像的人終於注意到了她。她看到他驚詫的神色和一瞬間的慌亂。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總覺得每當他看著她的時候,卻總像看著另一個人。
    這是誰的回憶?前世的回憶嗎?他還封鎖在前世的心,她怎麼可能走得進去。
    隻是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對她這麼好?難道隻是因為那女子和她神色有些像嗎?
    但,瀾止你也知道對不對?我畢竟不是她!
    琅鈴不知道此刻是該笑還是該哭,因為她好像終於弄懂了一些以前不懂的事情,她看著台上那個容顏絕世清美的男子快步向她走來,眼眸中似乎也有像對那個女子的擔憂。
    他想伸手扶起她,他輕輕喚了聲:“藍兒—”
    琅鈴猛地推開他的手:“不要那樣叫我。你喊的到底是哪個藍兒?”
    瀾止愣了愣,看著她滿臉的淚,低聲道:“你……都看見了?”
    “你到底是誰?”琅鈴撫著胸口,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厲聲質問道。
    片刻沉默,瀾止閉了閉眼,聲音縹緲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死去了很多年,你會害怕我麼?”他的眸光微閃,又似乎掩藏著滄桑。
    琅鈴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然後頭也不回踉蹌的跑了出去。
    看著她奔跑出去的身影,瀾止垂了眸,她果然害怕他了吧。
    本來就不該告訴她的。這一切有一天她終會知道,隻是那時他該不在這世上了。
    一殿的黑暗寂靜,此時碾過些細碎的歎息。
    白灼辰的防守很嚴密,他沒有機會拿到婆蘿。他的靈力已近消耗殆盡,前幾日與淵邪一戰,此時靈力以難以維持這具身軀。還有三個月,三個月這千年的折磨就會結束了。
    瀾止閉了閉眼,腦海中閃過琅鈴的笑和淚水。
    他曾想改變她的命運,可到底大泱是她來的地方,她有自己未了結的緣劫。
    也許,他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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