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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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當人們感歎這個世界不變的隻有變化時,小王莊的人們還在沉醉於那片熟悉的土地,習慣一成不變的勞作,農村的改革好似躲避這個村子似的悄然進行,讓變革和守舊激烈的碰撞於時代的交替期,節約在一場意外中也收獲著意外,張萬才去偽存真的感受著自己的苦楚,使得一雙無助的眼神和現實的野性不斷的襲向內心最脆弱的地方,他覺得這輩子他完了……
計劃不緊不忙的收拾著行禮,其實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無非就是哥哥們穿剩下沒打補丁的衣服和幾斤糧票和一個新的草席,今天算是他邁入高中的第一天。他感覺心情格外的愜意,甚至感覺發生在他身邊的一切都是快樂的,當然他並不能遮掩自身家庭經濟條件的拮據帶給他生活上的寒酸,甚至他可以感到今後他的高中生活興許就是饑一頓飽一頓。節約替他背著行禮向學校所在的縣城邁進,走到村東頭舉人碑,計劃的雙眼好無表情的看著它,從內心中他感到了對先祖們遭遇的無奈,他想那種殘忍的悲劇絕不能在自己身上重演。他沉默了一下便說:“哥,文化大革命的時候要破除迷信,那為什麼這座舉人碑卻仍然好好的站立在這?”
“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它是一座功德碑吧!我常聽老人們講,早前的時候就這舉人碑很有靈氣,雨天的時候能發出竊竊聲響,細聽好像是王銜在背誦經文,而後就是一連串的哭泣,怕是對自己命運的可惜吧!”節約一本正經的講著,他並沒有真正體味到計劃的心理。
他們哥倆沿著五裏河的河沿向著縣城方向走著,河裏的水泛起漣漪,偶能看見幾隻魚兒在水裏歡快的遊蕩著。縣城對他們來說像是天堂般神聖,這也是計劃第一次邁進這個向往的地方,他感覺這裏的一切都是新鮮的,雖然那時的城市建設和現在文明程度還著天壤之別,他能感覺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他覺得求學的日子是艱難而痛苦的,但生活在這種環境裏卻是一種幸福和享受,即便回家後也能有更多的談資向大來、大強、二紅、三炮他們炫耀,心情自然就興奮起來,就如當前正流行的那首《鄉戀》:
你的身影,
你的歌聲,
永遠印在我的心中,
昨天雖已消逝,
分別難相逢,
怎能忘記你的一片深情
……
聽著歌曲和著愉快的步履,他猶如陶醉在人間天堂,他幻想有一天他也能夠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他希望有一天這個地方也有他自己的空間。
……
節約把計劃送到了學校沒多說幾句話便告別了,臨走的時候節約摸了摸口袋裏麵還有一張“老人頭”,看看周圍便對計劃說:“把這個拿上補貼著用吧,哥也沒有多少,現在你是咱村裏唯一的一個高中生,好好上學,哥覺得你有出息,就是清家蕩產也要供你上學,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讓咱們村裏人不能小瞧了咱,等將來考個大學也分配到縣城工作,也可以像城裏人一樣洋氣了……”
“哥,錢我不要,來得時候爸爸給我了!”計劃把那張“老人頭”又重新塞回到節約手裏,他看著哥哥頭上已有幾根白發,心裏覺得酸酸得,“哥,以後你別給我錢了,侄兒和嫂子都在家裏等你養活,我能堅持的!”
兄弟倆說得有點哽咽,他們都很清楚的知道現在他們家的生活狀態,大哥也是拖家帶口的人了,去年也添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小明,父親最近身體不知怎麼了,越來越消瘦,那個咳嗽的老毛病,卻不見一點好轉,他知道這張“老人頭”代表著什麼,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接納它的。
節約沒有辦法,隻好把錢收回來,又簡單的說了幾句話便轉身向回家的路走去,他看到滿街琳琅滿目的商品,卻沒有一件屬於自己的,滿街時尚的衣服和花布也沒有一件屬於他妻子和兒子的,他的心裏頓時覺得一種錐心的難過。他開始下狠心要改變家裏的生活,要讓家裏所有的人過上好日子。他走到商店花了三塊錢給田小花買了兩米條絨布料,在他眼裏這種布料是最好的,比那些黃的確良要強百倍,他相信他的眼光,她一定會喜歡的。這也是田小花進了他們家門後他第一次給她買東西,不免心裏又有點愧疚。在他的印象裏,她每天都像一個奴隸一樣照顧家務,甚至不敢在家大聲大氣的說話,她是孤兒所以覺得家裏有個老人是件幸福的事,隻要自己家裏有的東西她都會毫無保留的拿出來,送給老人和大紅、二紅、節約、計劃他們,王懷義對這個兒媳婦深感滿意,節約也很知足。
節約又走到一個合作社,他好想繼續發揮那張“老人頭”的更大作用,用它兌換更多的東西,但他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有些商品是要靠票才能買到的,特別是日常必需品。要知道那個特殊的時期正是從毛澤東的革命時代到鄧小平的消費社會轉折點上,社會經濟還處於宏觀調控之中。多年政治運動的風聲鶴唳雖漸漸遠去,計劃經濟板結了的社會“大地微微暖氣吹”,前方煙柳畫橋在望,私欲情欲都在蠢蠢欲動。年輕人用自家或朋友的單卡收音機,偷偷地欣賞鄧麗君“何日君再來”的“靡靡之音”;在日本寬銀幕電影《追捕》中,癡癡地看著冷麵硬漢杜丘和長發美女真由美相擁馳騁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被渾厚男低音主題曲“啦呀啦”唱得心旌蕩漾。杜丘的風衣、鴨舌帽,後來又加上美國肥皂劇《大西洋底來的人》裏的蛤蟆鏡,以及喇叭褲、大鬢角,成為男孩子的扮酷行頭。在中國社會世俗化的進程中,一種新的人生觀發芽生長,它回歸正常,正如意大利文藝複興作家薄伽丘《十日談》中譯本前言《幸福在人間》。幸福不在某個虛無縹緲或者鼓動人民自相殘殺的未來天國,幸福就在人間,就在於人民吃得好穿得好;後來還有人補充一句,幸福就在床第之間。1980年上映的電影《廬山戀》,女主角張瑜竟然換了43套時裝,可以想見那個年代追求時尚和渴望物質享受到了誇張的程度。不過節約還是從那些不需要票的商品中給他的妻子和兒子,還有他的父親一人選了一樣東西,首先給她選了一把梳子,給兒子買了個涼鞋,他知道父親喜歡抽煙,就給他選了一隻旱煙鬥,他自己看上了那雙黃膠鞋,但看了半天卻怎麼也不舍得下手,隻好忍痛割愛,出了合作社便拿著那些采購的東西急促促的往家趕。
古老的五裏河就像是一條五彩的瓊帶,緩緩而深情的注入白馬河,成就了那一葉支流的傳奇。五裏河、白馬河河水共同養育了這塊土地上的人們。白馬河從縣城城西繞過,潺潺的河水記錄著這個城市的發展與進步,拿在白馬河橋頭東側新建設的縣氨水廠來說吧,就是利用白馬河水進行冷卻處理才製造出來的產品,以供全縣各鄉鎮、各生產隊進行農種,為此,關於這條河難免生出一些迤邐和動人旋律。
正當節約興奮的沿著白馬河河沿轉向五裏河河沿時,心裏想著回家後一家人的興奮勁和高興表情的時候,他突然聽到遠處傳來“救命!救命!“的呼叫聲,他急步走近一看,好似是白馬河大橋橋頭那邊有人落水了,遠遠望去在場的隻有幾個老太太和幾個洗衣服的婦女,幾個老太太正著急的不知所措,隻是一個勁的尋呼救命。
見到這種場景,節約無法判斷他如果不下去救人的後果,更來不及想那麼多,把買的東西交給那個尋呼”救命“的老太太,特意交待了一句:”把我的東西看好!”便連衣服都沒來得及脫就跳進了滾滾的白馬河水裏。他急切的順著河道方向朝落水的孩子遊去,他知道自己的水性,自小就在五裏河裏泡大的,就算是水流再湍急點、河水再深些他都敢與較量一下。這時,岸上的人聽到尋救的聲音越聚越多,人們在岸上用眼神相互交流著,有的在小聲的議論著,有的不停的指手畫腳的瞎指揮著。節約浮著湍湍急流小心的靠近著那個落水的孩子,漸漸的他已經感覺到這個河水的厲害了,雖然他是在五裏河裏泡大的,但五裏河的水卻是柔雅溫順,哪裏像這白馬河水,有著可怕的脾氣。他有點擔心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務,眼看還有一米的距離就能抓住孩子的手了,卻突然一個巨浪再次把他淹沒在白馬河的腹中,而節約趁機一個猛子紮到水裏,借波浪的力量巧巧的將孩子的手握住,節約奮力將孩子提起。岸邊的人們攢動起來,幾個年青的人找來了繩子,拋向水裏,節約一手抓穩了繩子一手死死的拉住孩子,人們七手八腳的把他們扯上了岸,節約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半天沒緩過神來。
幾個婦女很有經驗似的把孩子倒立過來,將孩子肚子裏的水嘔出來,然後清理口中的雜物,那個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這邊幾個青年將節約扶起來,關切的問候著,但節約這個時候什麼都聽不到,一個記者模樣的人手裏拿著部照相機“噼裏啪啦”的拍了幾張照片,旁邊有個像領導模樣的人從嘈雜的人群中擠進來,看了看節約,微笑著說:“這是新時期的雷鋒,舍己救人精神可佳!”他指著旁邊剛才拍照的那個年青人接著說,“小黃,回去把這件事情好好的報道一下,號召全縣各級黨團組織都要像這個戰勝白馬河的勇士學習!”
人群中有人認出來這個說話的人是誰了。他就是新任縣長高德法,今天正巧他要到氨水廠了解生產情況,剛到氨水廠門口就看見白馬河橋旁邊圍了一群人,他還以為是有人在此擾亂社會秩序,便讓隨從的武裝幹事馬上叫公安人員來現場,自己就帶著黃記者他們先行來到這兒,結果看到了驚心動魄的一幕。他一上任就聽人們反映這條河給縣城的人民生活帶來了多少痛苦。夏季雨水稍大便像一頭無恥的猛獸,洪水泛濫,侵害著河兩岸人們的家園,就在上個月,一個中學生在河裏洗澡時不慎跌入水中,等人們找到他時已經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了,所以縣委政府已下定決心要好好的治理一下這條河道。
等過了一會,節約慢慢的緩過來,第一反應就是那個孩子現在怎麼樣了,人們七嘴八舌的告訴他孩子沒事的時候,他算是真正的平靜了下來。
等節約趕回家時都已是半夜時間了,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一頭鑽進被窩沉沉的睡去,再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上午了。
田小花早早的就做好了飯等他起來吃,卻半晌沒動靜,看看都快是中午飯時間了還不見起床,田小花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到床前拍拍還在睡夢中的他,這時就聽到外邊有人說話。
“節約在不在家?”
田小花一聽就知道這是誰的聲音,忙著應著:“叔,他還在睡覺呢,您找他有事嗎?”
“這個點了怎麼還在睡覺,有大事了,快讓他起床到大隊部去一趟,鎮黨委劉平剛書記到咱們村要找他談話!”來人就是大隊長張小三,劉書記親自來村裏辦公今年來還是第一次,而且要直接找社員談話,讓張小三一下子感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他忖思是不是節約昨天到縣裏去惹啥事了,要不然怎麼領導偏要找他談話?反正一時間他也想不通劉書記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先走了,讓他趕緊的,劉書記還在大隊部等著呢,我先回去陪劉書記去了!”張小三急急慌慌的把話扔下,就一溜煙的回大隊部了。
田小花這時才明白過來,趕緊的把節約叫起了床,節約聽說是劉書記來了,還要專程的找自己談話,心裏也先是一驚,感覺自己最近沒有犯什麼錯誤呀,今天就在自己的家裏睡了個懶覺也不至於讓書記大人親自來請吧!他心想: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今天我也要去會會他。
張小三在大隊部向劉平剛彙報著全村近來的生產情況,唯恐有所遺漏,正起勁的時候,節約走了進來,劉平剛站起身來問:“你就是王節約吧!”
“他就是。”張小三搶在節約前麵大聲說,“這是咱鎮上的劉書記,今天專門來找你了解情況的,你要實事求是的反映!”張小三指了指節約有些暗示的說道。
“張大隊長,你先出去忙吧,我和王節約談一談。”劉平剛瞅了一眼張小三說。
張小三知趣的離開了大隊部,到門口不遠的地方隨時聽候書記的傳喚。劉書記把本次來找節約談話的緣由講述了一遍,稱讚他說:“你算是給咱們鎮爭光了,這種精神是種大無畏的拚命精神,現在你在全縣都是名人了,高縣長特意打電話過來,要我來了解一下你的情況,要在全縣開展一次向你王節約同誌學習的活動,這就是真理與標準的真實對驗,這就是實事求是!”劉平剛說得也挺有力度。
“劉書記,其實昨天的事並沒有什麼,換了誰都會那麼做的,我隻是覺得人活著就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過路人口渴了,我們有一碗水也要分一半給他,就是這個道理,有人落水我們就應該去救人!”節約坦然的回答。
“小夥子,思想覺悟還挺高的,這樣吧,我了解了一下村裏目前團支部書記的崗位還暫時缺著,你就先擔任這個職務吧!”劉平剛平靜的說。
節約突然一怔,他萬萬沒想到當官能和自己跳水求人扯上聯係,聽到這兒他竟愣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劉書記,您可不是開玩笑吧,我可天生不是當官的料啊,想也沒想過!”節約驚訝的說。
“小子,等著上任去吧!好好的把村裏的青年團員發動一下,更好的建設自己的家園,我走了!”劉書記拍了拍節約的肩膀,出了門和張小三打了個招呼,推上他的那輛破自行車離開了小王莊。
節約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命運會在他跳水救人後得到改變,興奮的一點瞌睡勁都沒有了。
……
吃過早飯,張萬才就早早的來到學校,剛要進辦公室,就見教導主任劉同喜夾著語文課本頭一伸一伸的往教室走,他就有點心裏不舒服。但劉同喜看見他,馬上折過來,堆滿了笑臉說:“校長早,校長早。”
“嗯。”張萬才用滿滿的鼻音答應著,剛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對劉同喜說:“等一會兒下課了,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好好。”劉同喜答應了一聲。
他沒有進辦公室,便習慣性的圍繞著校院子轉了一圈,好似對什麼都有點不放心似的,他看到西邊圍牆缺了一個口,牆上竟有一些腳印,他判斷肯定是有人翻牆頭了,真不知是哪個狗日的幹的。這兒離學校大門那麼近,幹嗎非要翻牆頭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這似乎也怪不得別人,雖說趙家峪聯中在全鎮來說是生源較豐富的一個,但後來縣教育局說全縣教師超編嚴重,特別是民辦老師過多,要求合理使用教師資源和教學資源,所以鎮教委就將趙家峪、王家灣、朱家莊等五個村子分片區成立中學,取消了以前村村建校的辦學模式,鎮教委本來準備把所有的村辦學校全撤消,集中到鎮政府所在地楊集村辦校,可本地的社員不答應。他們說這樣一來他們本村的學生上學就得跑十幾裏的路,他們願意自籌經費蓋學校,後來縣上和鎮上就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幾個村一起出資辦校由鎮教委統一管理。
張萬才回到家裏,付青花正在做飯。見他回來,忙給他端了一杯茶,張萬才端起喝了一口,扭頭看見茶幾上放了一條大豐收牌香煙,就問:“今兒誰來了?”
付青花從灶台邊走過來說:“是李富貴,前麵學校不是合並了嗎,他老婆就沒事幹,他想讓他老婆到學校當個民辦老師。”
“學校是合並了,但現在學校並不缺人手,再說現在正規的師範畢業生一抓一大把,他老婆還那麼年輕,那麼有精力,幹嗎非要當民辦老師,沒有什麼前途,轉正指標也少的可憐?”張萬才有點想不明白。
“我也沒敢答應他,我隻說等你回來給你說說,他把煙放這兒就走了。”付青花有點膽怯,她怕這事她私自作了主,到頭來還落下一堆埋怨。
“收就收了,等我給萬銀商量商量再說。”張萬才看著有點怯懦的付青花說。
吃了晚飯,張萬才坐在屋裏看聽著每天一播,實際上就是鎮文化站為村裏的每戶社員安裝了一個簡易音箱盒,它不像現在的電視機,可以通過電波接收信號,僅是通過長長的線連接著一個圓圓大喇叭組合成的擴音器而已。自1955年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廣播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改版為《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後,以後的幾十年裏每天早上6點30分在《歌唱祖國》那激昂的樂曲聲中,伴隨著共和國的黎明共同走進千家萬戶。所以人們習慣性的每天定時收聽著國內外大事、新聞、廣播劇之類的東西,甚至第一時間接收著國家領導人最新指示,當年總理和毛主席病故的消息就是第一時間通過這種渠道傳下來的。今天這個點文化站播的是廣播劇,他邊聽邊對廚房裏忙活的付青花說:“你看現在這啥世道,城裏人吃飽了沒事幹,淨想些歪門兒。”
青花偏過頭來驚奇的問:“又聽到什麼了?”
“你聽你聽。”張萬才對著擴音器,“現在還有換老婆的,真是腦子有病了,臉皮真厚,自己老婆玩膩了,要和人家換換使,真是……這都是什麼社會風氣呀,毛老人家剛剛去世,就幹這些貓膩,真是傷天害理,敗壞民風!”張萬才氣憤的說補充了一句。
付青花有點忍不住,笑他:“礙你啥事?又不讓你換老婆,管人家那麼多的閑事幹嗎?”
張萬才又感慨了幾句,不再說了。
廣播裏傳出今天的播音到此結束,下次節目再會。他們的娛樂生活也就到此為止了,剩下的就要自娛自樂了。那天晚上,付青花摸著張萬才結實的肩膀,用嘴唇輕輕的親了親他的臉。張萬才卻把一隻手緊緊的攥住她的奶頭,使勁的揉搓著,付青花三十多歲了,兩隻奶頭還翹挺挺的豐腴飽滿,在張萬才手裏揉搓著又軟又有彈性,讓他們雙方都感到了一種渴望的滿足和激動的快感。張萬才輕輕揉了幾下,青花就哼嚀哼嚀的叫起來,身體痙攣的運動著,像蛇一般纏繞在張萬才身上,他就一翻身騎在青花身上,使著全身的勁兒動起來。在那一瞬間,他的腦子裏突然起了一個大膽而邪惡的念頭,這個念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讓他覺得他就應該如此,以至於他竟慢慢地停了下來,仿佛讓那種念頭慢慢的成了理性的衝動。
“你又咋了?”付青花緩緩的睜開了眼。
張萬才幹脆從她身上滑了下來,坐在她旁邊,思考了好一陣兒。
“你到底在想啥?每次都這樣?”青花有點不願意了,他每次都不能讓她盡興。
這些不盡興遠遠不隻是付青花的感受,人們早以把這些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結婚之初他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在自己家最醒目的地方放些避孕的工具或者一些藥物,但時間一長,特別是近幾年他們年齡不斷增大,同齡的人孩子都上小學了,他們卻一直沒動靜,再用那些工具和藥物來掩護就相當於是自欺欺人,張萬才就在那些土藥方和一些醫生的幫助下加緊治療,但始終沒有結果。人們自覺不自覺的就會聯想到當年曾經悲慘的一幕,也不免對他產生了一些同情,就拿婦女主任劉加美來說吧,一方麵處於同情,另一方麵自己女兒紅霞在趙家峪讀書,好有個照應,隻要村裏有什麼新奇的孕育消息,她都是第一個悄悄告訴他。
他不停止的試著,從年初到年尾,付青花癟著的肚子依舊癟著。這就更讓看似風風火火的張萬才也會神情憂鬱,甚至他看到動物的交媾也不免有些憤恨,人們知道張萬才心裏憤恨什麼?
時間拖的越長他也就越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在人們的傳聞裏,他們倆的夫妻生活成了人們議論重點,版本也各不相同,令人真偽難辨,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付青花不是石女,是張萬才不行,這個家庭真的麵臨著一種罪惡的不幸!
正如人們分析和猜測的,他頗有幾多尷尬,他們赤裸的身子緊密的貼近時,付青花顯現得更加主動,把大半個熱辣的身子壓在張萬才身上,一邊用嘴輕輕的吻他的臉,一邊用手在他的胸脯上輕輕撫娑,並慢慢的滑下去,最後停留在他的襠部。說心裏話,張萬才前幾年一直有些害羞,就像他不願再和夥伴們一起下河洗澡一樣的羞澀,當付青花的手輕輕觸著他那腫大的陰囊和發育不良的東西時,他渾身打了一個寒顫,但付青花急切的心情似乎想把一切寒顫融化,付青花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身子也越來越不能控製,張萬才無奈的望著漆黑的天花板,許久才說一句話,就怕……就怕是不行了吧。可每次付青花都不甘心,她將豐腴的身子蜷縮到被窩,用舌尖去舔,用嘴去吮吸,可那神奇的東西就是毫無反應。她聽老一輩人講,隻要有足夠的耐心用這種方法可以將那個東西激活,但不論她怎麼努力都無法讓它一展雄風。有幾次竟然搞得張萬才渾身痙攣,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腹中不自覺的感到一些東西向外泛,張萬才掃興的捧著付青花的臉憂傷的說:“算了吧,別白費力氣了。”可付青花就是不死心,翻身騎到張萬才身上,毫無目的的折騰了半天,弄得滿頭大汗也沒能如願。付青花淚眼汪汪的從張萬才身上滾下來,望著他那小小的東西,氣憤的說,“那個挨千刀的臭腳,怎麼踢到這兒了呢!”躺在一邊的張萬才隻有緊緊的抱著付青花赤裸豐腴的身子,留下一串淒涼的哀歎。
付青花脫開張萬才的大手,背對著張萬才靜靜的躺在床的一隅,不知不覺的她感到自己像是躺在另一張同樣大的床上,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肆無忌憚的擺弄著自己,她真切的感到那個男人好似張萬才,又不像是他,反正無論如何變幻姿態她都看不清他的臉,但她明顯的感到在那個男人的帶動下她也正有節奏的晃晃悠悠的動著,躺在床隅的付青花不禁半癡半醉的用手去捏撫鼓脹的乳房,然後又沿著小腹滑到下麵,再也忍受不住那強烈的衝動,發著夢囈般幸福的呻吟。並沒有睡著的張萬才被付青花的舉動吸引,他問,“怎麼了,生病了嗎?”付青花知道自己的囡態暴露,機靈的說,“做了個惡夢,做了個惡夢!”然後就把臉埋進被子暗自流著眼淚,不聲不響的睡去了,張萬才卻被晾在了一邊,卻不知如何去說,不免又是一聲哀歎,“我他媽的真沒用,真沒用!”躺在旁邊再也睡不著了。
後來,張萬才慢慢的適應著付青花,他知道他的無助和無奈,有時他甚至想找個黃瓜或者香蕉幫她完成,但卻始終不敢說出來。
張萬才把頭進埋在胸前,點了一支煙,深深的吸了幾口,後麵又接連吸了好幾支煙,青花真的有點生氣了,把臉扭過去就不理他了。
張萬才吸完了最後一支煙,把煙頭使勁的栽在地上,然後用手抱住付青花,輕輕的把她扶起來,坐在床上,但青花仍不理他,又要躺下去。張萬才看著她,鄭重的說:“青花,這些年苦了你了,我也盡最大的努力了,作為一個男人現在正感受著巨大的恥辱,這是你體會不到的,也是我不願看到的結果,我們要個孩子吧,也許有了孩子你就不是樣子了?”
付青花氣急敗壞的說:“想,做夢都想,可你那不爭氣的玩意能行嗎?”
張萬才憋了一口氣,也沒和他計較,實際上也沒打算和他計較,他繼續說下去:“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們能有孩子,而這個孩子還能是你自己的。”
“你會有什麼辦法,這些年你也沒少吃藥,可還不是白費嗎?”青花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張萬才整理了一下他悲傷情緒,下了很大決心,可心口還是怦怦直跳,猛得甩出一句,“你去找個男人睡一覺,不就成了嗎?”
“你說啥!”青花被張萬才的話說得有些懵了,她一巴掌打在張萬才臉上:“你怎麼能想出這樣的騷主意,你還想讓我活不活了?虧你還是個校長,還是個男人。”
話還沒說完,付青花就委屈的哭起來,那聲音比殺豬的聲音都還難聽。張萬才撲通一下跪在了付青花麵前,伸出雙臂摟著她:“別哭,別哭,我不隻是把我的想法給你說說嗎,我也不想讓你這樣,這不全是為了這個家嗎,你說我要是行,我也不能想這個法子呀?”
“你真可以,這樣的事都能想出來,你真是丟你烈祖烈宗的臉,難怪學生們背後都罵你斷子絕孫呢!”付青花氣急敗壞的大罵起來。
張萬才一下子火冒三丈:“你以為老子願意,他們搗我脊梁骨罵我斷子絕孫,你也這樣說?媽的,老子想讓別人罵我是雜種呀?”張萬才狠狠的一罵,付青花卻不吭聲了。
計劃在一片簇擁中感受著城市的氣息,但也感受到城市給他留下的痛苦。他深深的知道他帶來的每一斤糧票的價值和意義,他不能和班上其他同學攀比,他也不願意去攀比,也沒有攀比的必要,當然他目前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家庭的希望和自己的願望結合起來,通過自己的努力向楊向利那樣跳出農門。可現實卻往往是異常殘酷的,要知道家庭經濟條件決定著他的生活狀態。王懷義給他每個月的生活費遠遠滿足不了他的需要,他的身體正處於增長期,加上學習任務的繁重,有時真的有些不堪重負。自己的幹糧和糧票湊在一起充其量隻能勉強撐到每周的周五,到了周未還要徒步走回家,向王懷義伸手要生活費用和糧票。有時王懷義這周還沒來得及把糧票和生活費湊齊攢夠,計劃就已經回到家“要帳”來了,使得王懷義深感周未的痛苦。
不過即便這樣,王懷義還是咬著牙滿足計劃的需求,他甚至感到現在的生活狀態遠遠不如三年前自然災害時,那時他不需要操心自己的生計,現在自己養了五個孩子,婚後平均每二年半家裏就要生一個孩子,每生一個孩子家庭生活質量就要退步一大截子,他不得不再次勒緊自己的褲腰帶,節衣縮食,供養計劃上學。另外,最讓他頭疼的還有計劃的學費問題,雖然隻有十幾元錢,在那個時代對於他們這個家來說,也算得上是一個天文數字了,有時不得不把家裏值錢的玩意倒買以求得計劃能繼續維持學業。
當然,計劃也倍感求學路的艱辛,不像城裏的孩子那樣盼望著過周未,其實他最頭疼的就是過周未,每逢周未他都要沿著白馬河和五裏河的河沿步行十幾公裏路回家籌措下一周的口糧。上周回家,還有不到兩公裏的路程就要到家了,遠遠的就能看到小王莊的影子,他便加快了腳步想早早的趕回家中,最起碼可以吃上一頓熱乎的飯,哪怕是就著鹹菜疙瘩也算是改善了一下他的夥食。可他的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似的怎麼也邁不開步子,越走越覺得自己的兩條腿越不爭氣,眼睛看著前方那熟悉的路覺得也越來越陌生,頭眩暈的失去了方向,在沒走出百米後竟一頭栽倒在五裏河河沿上,等他再次醒來時二紅正給他喂白糖水。事後二紅才告訴他當時天都快黑了,按平時的時間早應該回到家了,但今天卻連個人影都沒見,父親就有些擔心,便讓二紅和節約沿著五裏河河沿尋找,當走出了離小王莊大約兩公裏時,發現計劃已餓暈在那兒,現在想起來都有點後怕,差點就讓全家人的希望斷送在那一瞬間。老漢看著兒子深深感到了內疚,所以以後每次計劃再回來“要帳”,他就大方的多給他一天的夥食。
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要徹底消滅貧窮。當人們真正從文革的影子裏走出來的時候中國大地又麵臨著一個新的挑戰。那個說書匠子吳光眼帶給小王莊的消息並不是道途旁聽的緋聞。1978年在中國社會義建設史上一個具有裏程碑意義的一年,首先是從那個安徽的小崗村十八位農民以“托孤”的方式,冒著極大的風險,立下生死狀,在土地承包責任書上按下了紅紅的手印,創造了後來的“小崗精神”,拉開了中國土地改革的序幕,也算是為中國的改革開放起了個頭。當然,小崗村的成功在那個政治環境特殊,信息渠道閉塞的年代裏一時還得不到廣泛擴散,但政治總歸是政治,生活總歸是生活,在那個年代裏大多數的人們不會無故的猜測社會主義的卑與劣,更不會去懷疑偉人路線的對與錯,他們思想深處還是存在著皇權的束縛。12月份,十一屆三中全會在北京隆重召開,政治上重新確立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淡化了“階級鬥爭為綱”這個不適用於當下社會主義社會的口號,決定把全黨工作的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開始實行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的政策,再次用毛老人家在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我們有信心建設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共和國”的錚錚誓言喚醒了這塊古老的土地。
從小崗村的事人們慢慢了解到,實際變化最大的就是土地分給了社員,真正讓社員成為土地的主人,調動了社員的積極性,那不是資本主義的殘餘。土地分到了具體人頭上,交足集體的剩下的全是自己的,社會不在圍繞大鍋飯去生活,田間地頭也沒有了閑散人員,人們也不會在自己的田地裏幹活時候偷懶,各幹各家的,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傳統的生產觀念得到空前的變更,生產力也得到了充分利用。人們從此再也不必為糧米犯愁,計劃與市場的關係也得到了合理的調配,計劃多一點還是市場多一點並不是關鍵,用偉人的話說:“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這一定論直接的引導著中國的改革開放闊步向前邁進,這陣春風也緩緩的吹拂著小王莊的家家戶戶,像是做了一次外科手術一樣的徹底。
等到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真正傳到小王莊的時候又是另一個年代了,但人們憑借先前成功經驗改變著村落的麵貌,事後多年計劃、躍進、大來、大強、三炮、紅霞等他們這一代人都深深的感觸到“砸了大鍋飯,磨盤不推自己轉”。
當然,計劃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小王莊生產隊“分家”的事,那天正巧是周未,計劃早早的聽到村廣播室的大喇叭裏說:“各戶出一名戶主,到大隊部抓球分家!”人們向沸騰的熱水一樣湧進大隊部,其實他們不知道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能給他們帶來多少好處,但他們看看別的村都慢慢的富裕起來,急切的心也不再甘心受窮。
當天分家聲勢浩大,張小三行使著最後一次權力,把生產隊裏的所有生產工具,包括食堂的鍋碗瓢盆在會計蔣春信的操作下,均勻的分配成若幹份,而社員唯恐自己家的那份比別人的少,最後分到王懷義家時,就隻剩下一個氨水桶和一個人工犁。王懷義已經很滿足了,王懷忠不斷的感謝著張小三,這讓計劃也認為自己家的好日子終於到了,他們想信黨相信毛主席,相信改革開放。在回家的路上計劃興高采烈的抱著那個人工犁,王懷義扛著氨水桶,正巧遇到了蔣洪田,老漢衝著計劃說,“看把你樂的,以後你不會在家種地的,回到學校好好上學,這東西不屬於你!”
而王懷軍就不是那樣的本分了,本來給他家分了一個牛娃子,他卻在臨走的時候趁著人群雜亂,順走了隊裏正待分配的一套炊具,恰巧被張小三看到了,對他又是一陣數落,這事要是放在以前張小三早就教訓他了,可現在時代不同了,張小三也不得不有所改變。
村裏的土地也是采用同樣的分配方法,把所有的地分為一、二、三、四級,代表著土地質量的好與壞,讓每家都在分地的時候利益均等,反正是社會主義嗎,不能讓任何人吃虧。整個“分家”工作在張小三的主持下大幹了一個星期,但從那個季節開始人們的想法還真的不再那樣簡單了,市場在不斷的變化著,再掙不來錢就是自己沒本事了,所以小王莊裏的人們不隻是滿足於整飾土地,有經商念頭的人思想上早已蠢蠢欲動,他們已經看到趙家峪村楊向才經營的布料生意帶來的實惠。
另外,據不完全統計自分了生產隊後,小王莊當年的糧食生產比分隊前整整翻了三翻,品種整整多了十個,可以說土地上的人們真正走出了一條適合自己的生產之路,到了年底,他們三五成群的盤算著明年如何將土地變成寶地,讓自己責任田變成幸福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