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第一場小雪飄灑下來，落在地麵就化成了水，與泥混在一起並不幹淨，天空陰沉沉的，趁著大地還沒冰凍，許多人都推著小車在城裏各商鋪前備戰冬糧。
    大白菜，蘿卜，土豆，大蔥…成筐成筐的往小車上裝，城內外各條道路上更是泥濘不堪，掉落的爛蘿卜爛白菜葉，裹在稀泥裏使路越發不好行。
    遠處搖搖晃晃駛來幾輛馬車，看那馬匹的毛色與肌腱，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馬車裏的人身份非富即貴，否則在這大冬日裏頭，馬兒不可能吃得這麼膘肥筋壯的。
    普通人紛紛拉著自己的小車往兩邊避讓，盡量把中間的路讓給這幾輛馬車，民不與富鬥，這個時節為家裏存糧才是大事，沒必要去招惹這些不愁衣食的老爺們。
    馬車搖搖晃晃走得極慢，窗戶上的簾子全被拉下來擋住裏頭，馬車上有什麼人，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孩子，周圍的百姓全都伸著脖子想從簾縫裏一探究竟。
    可惜直到馬車從他們眼前走過，慢慢向西城門行去，那簾子愣是沒晃動一下，馬車裏麵靜悄悄的，百姓們卻無端有種深深的壓迫感。
    再看那趕著馬車的漢子們，皆不像是莊稼人，個個崩著臉一身肅殺之氣，唬得周圍的普通老百姓連連往後退，有膽子小的還一屁股坐在了泥濘裏頭。
    有膽子大點的人，牽著騾車自己走自己的，心裏不服氣，這條路是官道，憑什麼給這些扒皮老爺讓路，他們是守法奉公的良民。
    結果被頭輛馬車上的車夫瞪了一眼後，不由自主就縮了回去，趕了自家的騾車往一邊靠，周圍的人也跟著將驢車牛車往邊邊趕，一時之間熱鬧的市集裏，隻有牛騾驢馬的蹄聲與叫聲。
    “籲！”
    這種詭異的熱鬧沒有持續太久，在一家名為德馨的客棧前，車夫拉住了韁繩，讓馬車停了下來，就在眾人以為馬車上的人要下來住店時，厚厚的簾子隻挑開了一道縫，下來個算是清麗的小姑娘。
    小姑娘臉色有些蒼白，黑發編成兩條麻花辮垂於胸前，一金一銀兩根釵飾，看起來不像小姐一類的人物，眾人猜測她可能是丫環。
    隻是她身上的襖裙倒是上等絲棉所製，上衣顏色略嫌簡單，素白色的錦衣，隻用桃紅色的絲線在扣結上下了功夫，不至於如素服一般過於單調。
    腰間配一根與扣結相同顏色的腰帶，雖是未及笄，倒也身段窈窕，下裙則是柔和的黃色，裙擺處亦有絲線嵌上去的花朵，點綴零星綠葉，給人一種清雅不失活潑的感覺。
    隻見小姑娘直直朝客棧裏走去，沒一會兒又走了出來，手裏拿了兩個不小的油紙包，想來是買了些幹糧。
    看到這裏的眾人更是肯定，馬車裏的人絕對是大戶之家，說不定還有小姐少爺一類的，否則怎麼會是個小姑娘下車來買吃食。
    隻是這是眾人的猜測，沒人敢去挑開馬車簾子證實一番，不過很多人都奇怪，這大冬日裏，眼看近兩日就有大雪要來，這些有身份的人怎麼這個時候出城。
    要知道從這裏向西出去，得走兩日路程才能經過一座中型的縣鎮，然後隻能馬不停蹄出關，一路不再有城池，放眼望去都是荒涼，年關已至，這些有錢人腦袋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眾人心裏的想法自然不可能讓馬車裏的人知道，小姑娘壓根就沒注意周圍的人，徑自登上第一輛馬車後，五輛馬車又晃晃悠悠地小跑起來，慢慢從西城門那裏出了城……
    雪飄得更大了些，暮色四合，郊外早已沒了人煙，隻有五輛馬車得得地踩在泥濘路上，看起來似乎沒有目的的前行，趕車的漢子也把雙手揣在懷裏，偶爾注意一下馬匹行進的方向，直到一悅耳的聲音傳來。
    “大師兄，今晚我們在哪裏歇息？”
    “前邊不遠有處廢棄的驛站，已派人過去收拾，瞿師弟不用擔心，說來，為兄看瞿師弟這兩日的氣色越發差了…真的不要緊嗎？”
    聲音是從第三輛車內傳來的，裏麵坐著龍鐵嘯、龍浩天，唐不回、瞿千喚及赤心五人，車廂裏頭比外觀那種樸素不起眼相差太多。
    車廂內華貴寬敞，小幾臥榻暗格炭爐一應俱全，若是沒有休息落腳之處，在這馬車裏睡覺亦不委屈，隻不過終日這搖晃著，讓人覺得不適罷了。
    此時瞿千喚微挑開了簾子，感覺到外邊呼呼北風和雪花的同時，也讓人看清了他的臉。
    相較之前的俊美飄逸，現在瘦了不少，頭發依然比外邊的雪還白，臉色蒼白中透著青，嘴唇上有數道暗紅色的裂口，整個人看起來都如病入膏肓了似的，讓人十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