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林韓是看著自家弟弟長大的，從小時候繈褓中那個皺著張包子臉的小家夥，到現在俊朗帥氣的少年，這個弟弟一直都是他世界的中心。
    小時候家裏窮，既要供家裏吃穿溫飽，又要兼顧兩兄弟的學雜費用，父親和母親微薄的薪資讓他這個做哥哥的果斷放棄了進階高中學習的機會，回到鄉裏幫做農活兒。
    縣高中開學那會兒，林韓就摟著弟弟爬到瓦房屋頂上——那是他們獨占的“秘密基地”，兄弟倆約定誰也不能把“秘密基地”的事說出去，不過後來那處老瓦房被鄉裏鏟掉蓋了棟平房——林韓摸著弟弟那毛茸茸的小腦袋，遠遠地望著山隙間的冷月，心裏有些酸酸的，但是一想到弟弟就可以上高中念大學，林韓又柔柔地笑啊，輕聲附在熟睡的林邏耳邊喃喃，阿邏，哥可以什麼都不要，你以後就是哥的夢想老喲，一定要發奮圖強，考出這片大山，替哥哥把沒見過的都見一見，沒嚐過的都嚐一嚐……
    林邏心裏，一直都明白哥哥的苦。
    所以他在那些年裏拚命地學，看不懂的要看，聽不懂的就問。於是，他終於懷揣著兄弟二人的夢，考出了這片大山，進入了R市大學。
    家裏總說不用他寄錢回家，可林邏還是會在學習之餘勤學儉工，每月堅持彙款到家裏。
    林邏和林韓都是山裏的孩子，他們的心是向著大山，向著家鄉，向著親人的。
    “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小護士削了隻雪梨，拿到林邏眼前晃啊晃的。
    “……嗯？”林邏被眼前突然出現的雪白給晃了眼，這才從兒時的記憶中走出來。
    “別光愣著了，難道要我喂你，我的林大少爺？”
    “哦，謝謝。”林邏接過梨子，卻沒吃，仍然盯著窗外，似乎窗外有什麼東西始終吸引著他似的。
    這兩三天相處下來，林邏嗓子依舊沙啞，但這孩子堅持要說話，旁人攔不住也哄不住。小護士也大概明白林邏剛所經曆一些事，在她看來，這個看起來還入世尚淺的男孩心事太重了，既不愛說話，明明每次都見他眼中閃著濕氣卻還倔強地把淚水逼回去，讓她看了都覺得難受。
    但是沒辦法，她必須按照實際情況如實地通過短訊彙報上去。
    其實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每時每刻都要暗地裏關注著這個男孩的一切，她隻能按要求辦事，即使每次發了短訊，對方都沒有任何回應，好像她每次都在發信息給一個空號一樣，一片沉寂，如石沉大海，聊無音訊。
    ——應該快來了吧，那邊終於破天荒地回信，隻有短短一句話：
    “今天下午，我會過來帶他出院。”
    不過實話實說，當時小護士看著屏幕上短短的沒有任何起伏的一句話，忽然有種“果然不是空號”的喜極而泣的衝動。
    等小護士離開了病房，林邏才慢吞吞地咬了一口手中的梨子——不知道為什麼，林邏從小到大都不太喜歡在外人麵前吃東西，他覺得那樣讓他感到很不自在。
    於是，林邏一邊繼續狀似悵然地發呆，一邊小口小口地跟兔子磨牙似的啃著手裏白花花的大梨子。
    當薑尉輕輕推開病房門時，就看到才隔幾天沒見就明顯消瘦了一圈的男孩捧著一隻梨子，又盯著某處愣神。
    薑尉歎了口氣，什麼都沒說，靜悄悄地來到男孩身邊，默默地陪著男孩。
    他希望可以替男孩分擔些傷痛，可是這才發現即便是對男孩的一切都通過資料了如指掌，他還是無法走近，無法觸及男孩的世界。
    或許正是如此，薑尉才會越發渴望林邏，渴望這個真真切切的男孩，渴望去探求這樣一個倔強的小世界。
    “薑先生，這裏……是您的地方吧？”林邏小聲地說，可是眼神依舊望著窗外，看起來像是自言自語。
    “林邏，令尊的事情……我很抱歉。”薑尉雖然這麼說，但是其實心裏還是不太能接受資料上寫的那句曖昧不清的“林父對林邏十分特別”。
    “沒有，沒有什麼值得抱歉的，人老了自然是要離開的。”林邏接著又咬了一口雪梨，狀似含糊地說，“我、我媽、大哥、何湘姐，還有薑先生，都逃不過的。”
    薑尉怔住了，他本以為隻是親人的離去對男孩來說是個心結而已，卻沒想到實則不然，他著實有些看不懂了。
    也是，薑尉身邊舊人去新人來，他不曾看見過這些平凡的不可逆的傷悲，他也看不見所以他不懂。
    “林邏，今天我來是要帶你出院的。”薑尉不願深究這過於沉痛的話題，他果然還是得承認，無論如何，他都隻能仰望著林邏的那個連傷悲都如此純粹的世界。
    他想，他所能做的大概就隻能讓這個男孩心裏稍微好受一點兒吧。
    “薑先生，您想要什麼？”林邏終於回過目光，認真地看進薑尉的眼睛。
    “我……”薑尉不知怎的竟然被那雙如同夜間水色的明眸刺了一下，不敢再看林邏，一時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啊……我隻想要是家父能活過來就好了，”林邏收回那洞悉似的目光，輕輕地說，“要是他活過來了，我就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薑尉很想知道，可是林邏卻什麼都不說了。
    這是怎麼了？要是換做以前那些情人這樣問他，薑尉大多會和對方好生說笑一番。可是這次卻不一樣，換做林邏問他卻不一樣，究竟哪裏不一樣？薑尉卻想不出。
    ——薑先生，您想要什麼？
    一直到薑尉帶著已經穿著整齊的林邏走出私家診療院，他的腦海中都在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
    而林邏已經不複之前那洞察一切的態度，呆呆地任由小護士給他量體溫，就連最後拔下手背上的針頭時他也低垂著眉眼，十分乖順的樣子——一切就好像之前那透徹感傷的林邏沒有存在過一樣。
    “你去哪裏？我送你。”薑尉本想邀請林邏一起吃晚餐，可話到嘴邊不自覺地就變成了這樣。
    “呃，為了答謝薑先生這幾天的照顧，不如由我來請薑先生一起吃晚餐吧。”林邏小心翼翼地說，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他又補充道，“要是薑先生太忙的話就算了吧，而且我可以自己回去的，還有何湘姐那邊……”
    “既然有美人請客哪有不去的？上車吧。”薑尉發動汽車後想了想，說，“之前你不是問我想要什麼嗎？我想要……”
    “我想要聽你叫我‘薑尉’。”
    【小劇場②誰是誰媳婦兒？】
    話說薑老大帶著林小同學共赴約會途中。
    （林同學畫外音：不是單純的晚餐嗎？）
    薑尉（糾結的心聲）：其實我更想要林邏……
    某鑼（仰天大笑）：沒門兒！這麼呆萌口愛的林小同學將來可是我媳婦兒……（在薑老大深、情的注視下，某鑼音量漸小）
    薑尉（溫柔笑）：說啊，媳婦兒什麼？
    某鑼（哼唧）：……可是，可是我找媳婦兒的標準……
    於是薑老大霸氣全開，某鑼倉皇而逃……
    林邏（疑惑）：薑尉你怎麼了，剛才你說媳婦兒什麼？
    薑尉（一不小心口胡）：沒、沒什麼，剛才有人說我是你媳婦兒……
    天上飄過過一群烏鴉：剛才有人說我是你媳婦兒，有人說我是你媳婦兒，我是你媳婦兒……
    林邏（沉默半晌，依舊呆萌）：……為什麼？
    薑尉（楞）：哈？
    林邏（歪頭）：為什麼那人說你是我媳婦兒，難道她不知道其實我是你媳婦兒嗎？
    薑尉（解釋）：她當然知……你怎麼知道？！
    林邏（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隻梨子，啃了一口）：啊……鑼媽說的啊，她叫我要把你管好不能讓你到外麵去招花惹草的，話說招花惹草素什麼意思啊？（林小同學開啟好學模式～）
    薑尉（轉移話題）：嗯……那她還告訴你什麼了？
    林邏（成功被帶跑話題）：她啊，她還說，要我把你喂飽，話說怎麼喂飽你啊？喂你吃飯嗎？可是你不是可以自己喂自己嗎為什麼要我幫你啊？雖然按照現在的劇情發展我還不是你媳婦兒，可是以後是的話怎麼辦啊？我做飯還可以，喂別人吃飯的話好尷尬啊，你可不可以自己喂飽自己啊……（再次被自己帶跑話題……）
    薑尉再次風中淩亂……北風那個吹啊～吹得薑老大心裏拔涼拔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