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如潑墨，今夜的月，仿佛隱在了墨色的天幕中，看不到一絲光明。
    豆蔻色的衣裙緊緊貼在柔嫩的肌膚上，刺骨的池水將她渾身裹得冰涼，身體正在不停地下墜，水灌進喉嚨中，她的五髒六腑猶如被火燒一般難受。
    “救命啊！”她試圖呼救，但是，卻連掙紮的力氣也無，不知道是誰用她衣衫上的裙帶將她的手給捆了起來，嘴裏也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下墜，不停地下墜，身體從沉重慢慢變成了輕盈，最終意識在自己的腦中逐漸模糊。
    臉上傳來陣陣焦灼的疼痛，她竟已不知道自己身體是哪一處受傷了，會如此疼痛。
    閉上眼，濃濃倦意襲來。
    翌日，有人在池塘上發現了一具漂浮起來的女屍，原本捆紮在手上的裙帶泡了一夜之後便自己鬆開了，嘴裏塞著的東西也不知去向，看樣子對這女子下手的人是個老手。
    一家丁壯著膽子上前查看，“天哪！是大小姐！”他驚呼道。
    丫鬟們看著被水泡腫的臉，紛紛扶著牆嘔吐，原本傾國傾城的臉孔，在水中浸泡一夜已變得異常浮腫，整個人也都變得猙獰可怖。
    “老爺，不好了，您快去池塘那邊看看吧，大小姐出事了！”甄江天在自己的書房當中讀書，卻被突然闖入的家丁給打斷了。
    甄江天聽了這消息，看著家丁臉上的表情，一手拋了書忙忙跑了出去。
    到了池塘邊，看著在地上的女屍，下人說，那是大小姐的遺體，他眼眶濕潤了，步履沉重地走了過去，將地上女子的屍體給抱進了懷中。
    “陽兒，你怎麼了？不要嚇為父啊！”男子老淚縱橫，他治理這個小縣府快二十年了，遇到什麼樣的事情都從未這般失了方寸。
    “陽兒，你睜開眼睛看看為父啊，為父來晚了，你莫要跟為父開這樣的玩笑啊！”懷中的女子沒有些許反應，他便使勁搖晃著她的身體。
    “老爺，小姐已經去了，您莫要傷了自己的身子啊！”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家丁丫鬟讓出了一條道，一個貴婦人走了出來。
    這便是甄江天續弦的女子，名叫金香，是縣府唱戲的一個戲子，嫁了甄江天之後也為他生了個女兒，名叫甄麗羅。
    甄江天素日裏邊疼愛金香母女，自從大女兒甄宓陽的生母難產去世之後他有了金香母女便忽略了自己這個嫡出的女兒。
    現在金香出現在自己眼前，他便乖乖放下了自己剛才還抱在懷中的甄宓陽的屍體。
    “既然人都去了，便找些道士做場法事好好送她一程便好了，老爺您這身子可是全縣府老百姓的仰仗，可不要這般不疼惜自己。”金香瞥了一眼地上渾身濕漉漉的女子，眼中竟然沒有一絲憐憫與疼惜。
    “爹娘，你們在這裏做什麼呢？”小女兒走了過來看著甄江天，一副水汪汪的但眼睛緊盯著他的臉，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甄麗羅，甄江天笑了。
    “老爺，您這不是還有麗羅嘛。”金香看著甄江天的眼睛說道。
    甄江天慢慢起身，走過去，想要去抱抱自己的小女兒，但是她卻躲到了金香身後。
    金香也一臉嫌惡地看著甄江天，“老爺，您方才是抱過死人的，怎的現在卻想來抱我們的女兒？”金香的眼中全是指責，竟一點安慰甄江天喪女之痛的意思也無。
    甄江天也自討沒趣，回頭看了看地上沒了氣兒的女兒，搖了搖頭，長歎了一聲，“算了吧，人已經沒了，就找些道士做場法事，好生葬了吧。”
    交待完之後，便自己跟著金香和甄麗羅身後離開，方才臉上的痛惜之色也減輕了不少。
    三人走後，丫鬟家丁們都開始議論紛紛，“老爺怎的這般不在意小姐的死活。”
    “唉，老爺又不是第一次這樣了，當著庶母的麵怎麼都不敢對自己的嫡女太好，十幾年來不都是這樣的嘛！”一個家丁跟著歎氣。
    “大小姐也真是可憐，這麼多年受了這麼多氣不說，現在連死了老爺竟然連死因都不願意多問。”
    “那還用說嘛，肯定是跟二夫人母女有關啊，不然老爺能這麼忍氣吞聲？”
    一時間，府中開始流言四起，讓金香頭疼不已。
    幾日後，金香房內。
    “娘，您說，是不是有人看到我們做的事情了啊？”甄麗羅兩眼驚魂甫定，猶如驚弓之鳥。
    “別胡說八道，誰會知道我們做的事兒？昨晚的事情你爹也默許了的，那可是太子妃的位置，若是讓那麼個賤坯子去了，倒不知道要把我們家連累成什麼樣子了！現在好了，她死了，你便可以代替她嫁給太子了，將來太子繼位，你便是順利成章母儀天下的皇後。”
    一直以來，金香都是一個精於算計的女人，她已經為自己的女兒謀劃好了所有前程。
    “但是娘，麗羅好害怕……”
    金香的眼神卻突然變得如同鷹隼般銳利，“你怕什麼？有你娘在，誰敢說什麼？”
    麗羅開始渾身發抖，昨晚，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姐被母親雇來的黑衣人捆上衣帶，堵上了嘴，自己還因為嫉妒她的美貌，用自己的頭上的釵劃破了她的臉。
    “你先回去歇著，等著太子的鸞轎來迎娶便是了。”金香寵溺地看著自己麵前的女兒。
    她低著頭，微微點了點。
    回到自己房間裏，她坐在繡榻上，心中卻開始產生陣陣恐懼，到了晚上，鋪天蓋地的驚恐侵入了她的夢中，她會不停地驚醒，不停地聽到有鬼哭。
    “是你嗎？你回來找我了嗎？我不是故意想害你的，但是我也喜歡太子，我也喜歡太子！”甄麗羅環顧四周，卻發現在搖曳的燭火中什麼都沒有看到，她又躺下，緊緊閉上了自己眼睛。
    這回，她夢見的是父母親的對話。
    “老爺，當初是麗羅她自己不肯上京，若是讓麗羅去的話，那麼太子妃的人選一定是麗羅，陽兒她母親走得早，您還是將她留在您身邊吧，我也會像疼愛麗羅一樣好好疼愛她的。”
    “你究竟想對本官說什麼？”。甄江天劍眉緊蹙，狠厲斥責。
    “妾身要讓麗羅代替陽兒嫁給太子！”
    “賤人，你簡直放肆，這是欺君！”甄江天兩眼仿佛射出火花，直直指向麵前的金香，他覺得不可思議，他雖然了解這個女人的野心，但是卻沒想到她居然如此膽大包天。
    “老爺，若是妾身有辦法讓麗羅成為太子妃，又不牽連全家，你可否會責怪妾身？”金香眼神篤定地看著甄江天。
    甄江天一臉難以置信，“你想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老爺不用管，你隻需告訴妾身，是否怪妾身便好了。”
    “本官知道你望女成鳳，但是既然太子妃一定會是本官的女兒，你又何須計較究竟是本官的哪一個女兒，不管是陽兒還是麗羅，你都會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嶽母，一品誥命夫人！”
    “不，對妾身來說不一樣，妾身隻想讓麗羅成為太子妃！”
    甄江天被氣的不輕，卻也隻得坐在椅子上將一肚子氣給憋在心裏。
    “妾身就當老爺答應了。”說罷，金香退了出去。
    第二天，金香雇傭的殺手就將甄宓陽從屋子裏給帶了出來，她的手堵了她的嘴，殺手捆了她的手，甄麗羅劃了她的臉，最後三人一起將她扔進了後院人跡罕至的池塘裏，看著甄宓陽在池塘裏掙紮……下墜……她無能為力的樣子，還有死前驚恐的眼神，深深烙在了甄麗羅的心裏。
    甄麗羅又一次在自己的睡夢中驚醒，她渾身瑟瑟發抖，眼神開始有些渙散了。
    趁著夜色走到了金香房裏。
    “娘，我睡不著。”
    “明日等道士來作法，你便會心安了，此事與你無關，所以你無須憂慮過甚，若真的有朝一日東窗事發，這也是母親的主意，與你無幹，你便安心做你的太子妃便是了。”金香看著自己的女兒，滿眼寵愛。
    “可是……太子妃本來是姐姐的！”甄麗羅道。
    誰知金香卻皺起眉頭揚起手來一巴掌扇了過去，“胡說八道！太子妃就是你，甄家的二小姐，甄麗羅，你記住，你沒有姐姐，你就是甄府唯一的千金，你是太子妃，是將來母儀天下的皇後，你給為娘的死死記住！”
    甄麗羅捂著自己被打傷的臉滿眼含淚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金香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了，摸了摸女兒的頭，“你快去歇著吧，明日道士來做了法，你便能睡上安穩覺了。”
    甄麗羅懷著心事回到自己房裏，閉上眼睛在夢中見到了一個仙女模樣的女子，那女子眉眼之間竟與自己頗多相似，仙子開口說道，她就是她，她就是她，現在的她有朝一日會長成傾國傾城的美人，她會擁有她想要的一切，甄宓陽不過是她擁有這一切的墊腳石罷了，何苦為了一顆必將犧牲的棋子心神不寧。
    第二日一早，她便覺得自己神清氣爽，這個夢境是否意味著自己終會擁有一切，而所謂的負罪感，現在在她眼中看來竟然變得有些可笑了，猶如夢中所見，甄宓陽不過是一顆必將遭到遺棄的棋子罷了，從她出生起，她就受到各種打壓與欺淩，與其這樣活著，倒不如早些死了去投胎一戶好的人家。
    待到日中時分，甄麗羅心中的陰雲已經全部消散，心中原本所有的恐懼與罪惡感都統統消失不見。
    青雲觀。
    而此時，在這裏，一個靈魂卻在漸漸蘇醒。
    她醒來，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住的地方素雅幹淨，身上的衣裙變成了麻布的道服，頭發長長地披散著，她坐起身來，走到銅鏡前，竟被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時候，門被推開了，她強裝鎮定。
    “樂兒，你醒了啊，師父還以為你沒救了，我這便去告訴她你已經醒了。”一個端著藥的小女孩還未等她開口便歡呼雀躍著跑了出去。
    她想叫她，卻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看著鏡中的自己，這根本就不是“自己”，她記得自己已經死了，被溺亡在家裏後院中的池塘裏，她的臉比現在這張臉精致百倍，她是甄家嫡小姐，甄宓陽，卻為何被剛才的那女子叫做樂兒？
    難道，這裏不是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