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秦梟從叛逆期走出來，順利升上高中之後，白子矜就時常覺得緊張、頭疼。
    秦梟高二的時候就已經超過白子矜半個頭高，等到了高三，長勢也見沒停。但身材已經完全不是上初中時候那種白斬雞的狀態了。
    秦璐一直害怕自個兒兒子在那方麵吃虧，所以給他辦了健身卡，還報了諸如跆拳道柔道空手道等課程。其結果就是，上高三的秦梟已然是以一張尚顯稚氣的臉加一身腱子肉的形象示人。
    但出人意料的，這樣的秦梟在學校裏相當受小女生的歡迎，所到之處總能引起一群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對他行注目禮。
    當然，這都不算什麼。真正讓白子矜緊張不已頭疼欲裂的，是隔三差五就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秦梟書桌上的情書。
    這些信的信封絕大多數都不是那種被好好兒粘上的，所以白子矜無從得知秦梟到底有沒有看過信裏的內容。但要讓他相信秦梟一封都沒看過，那也是不可能的。
    白子矜非常非常在意這個事兒。不是因為秦梟還沒畢業，還沒能力養活他自個兒，也不是因為他思想太傳統保守，而是因為這特麼的是他的男人啊！雖然這輩子還沒把這事兒落實，還沒能生米煮成熟飯，但特麼就算不記得上輩子的事兒了，能不能也給老子差不多檢點點兒啊！
    白子矜是考慮過跟秦梟好好兒談談這個事兒的。但他以什麼樣兒的身份跟秦梟談，就又成了問題。親人？他倆壓根兒就不是。戀人？他一廂情願了這麼多年，離兩情相悅到底還差多遠？
    想著，白子矜不禁歎了口氣。
    秦梟拿著毛巾過來，一點點兒的給他擦著還在滴水的頭發。
    其實在白子矜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們之間有些相處方式和小動作都在漸漸地以一種類似於習慣成自然的姿態慢慢的回到從前。
    秦梟摸著那柔順的長發，問：“為什麼留長發？”
    白子矜瞟他一眼，輕歎一聲道：“有人說喜歡，我也懶得剪。”
    秦梟的手頓了一下，再次拿著毛巾進行下一步動作的時候才悶聲又問：“什麼樣的人？”
    很多過往的畫麵一股腦兒湧現出來，白子矜不禁挑起唇角，臉上的笑容卻是苦澀的：“很重要的人。”
    秦梟心裏頓時生出一股子很別扭的感覺。就好像是有什麼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間被告知其實其主另有他人一樣。他很想知道這個對於白子矜來說“很重要的人”是誰，但隱約的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問。
    他想轉變話題，可還沒開口，手機就響了。
    秦璐激動的在電話那頭兒叫嚷著：“兒子！你猜老媽在幹嗎？”
    秦梟無奈道：“逛商場，血拚。”
    秦璐以十分誇張的語氣道：“哦NO！兒子你也太了解老媽了！老媽剛看見幾件衣服，你穿應該挺合適的。明兒正好周六，你回家來吃飯不？”
    秦梟下意識的瞧了一眼白子矜，果不其然看見他正趕緊扭頭別過視線，裝作一副自己完全沒在偷聽的模樣：“媽，我衣服夠穿，平時上學都穿校服也穿不到別的。您甭浪費錢。”
    秦璐怎麼可能聽他的？不僅不聽他的，還開口教育他道：“不捯飭帥氣點兒哪家的姑娘瞧得上你？不是老媽說你啊兒子，你到底行不行啊？給老媽找好兒媳婦沒有？見天兒的瞎忙叨什麼呢？怎麼正經事兒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這邊兒秦梟還沒開口回話，那邊兒秦璐就接著道：“老媽有個朋友家的閨女可水靈了，要不媽給你們牽牽線撮合撮合？”
    秦梟幾乎要翻白眼兒：“媽，我剛多大啊，連高中都沒畢業呢，自己都養活不了，談什麼戀愛啊！你別老扯那麼遠的事兒好不好？！”
    可這事兒秦璐能不急麼！見天兒的有個男人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個兒“如花似玉”的寶貝兒子，她怎麼可能不著急！她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趕緊讓自個兒兒子找個媳婦兒定下來，也好讓那盯了自個兒兒子十好幾年的老妖精死心啊！
    聽完秦梟的話，秦璐立馬兒換一副嘴臉，怒道：“你養活不了還有你老娘我呢！放心，就算你現在出去搞大個閨女的肚子，老媽也照樣給你養著！你要是真有本事，給老媽多搞幾個孫子出來！”
    秦梟不確定秦璐的話白子矜有沒有聽到，反正他已經窘得快想找個地縫兒鑽了。
    秦璐那邊兒還在兀自叨叨：“其實小雅也挺好的。雖然你們在法律上是兄妹關係，但你們沒血緣關係啊！多親近親近也沒啥的。更何況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你要是真娶了小雅當媳婦兒，老媽我也就省得見天兒的琢磨怎麼跟兒媳婦鬥智鬥勇搶兒子了不是。”
    秦梟一個頭兩個大。他哪兒知道秦璐心裏裝著那麼多小九九兒？他就知道自個兒這媽要多不靠譜兒有多不靠譜兒，這些年來要不是自個兒身邊兒這男人，他都不知道自個兒能不能完整健全的活到今天。
    電話那邊兒秦璐還在不停的攛掇他早戀，攛掇他去搞姑娘。秦梟越聽心裏越不舒坦，扭頭見白子矜神情有點兒低落，也跟著沒心氣兒哄他娘親了，使出殺手鐧道：“媽，你再說這事兒我周末不回去了。”
    秦璐立馬兒噤聲，諂笑幾聲道：“得了，那媽不打擾你休息了。你早點兒睡，明兒早點兒回家啊！”
    秦梟應了一聲掛了電話，朝白子矜幹笑兩聲：“你聽見了？”
    除非白子矜聾，否則他不可能聽不見。
    而且其實他心裏很清楚，秦璐之所以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是非常確定他就在秦梟身邊兒的。她打電話說的那些話，一部分原因是真的想催秦梟找女朋友，另一部分麼，就是提醒他：老娘可還喘氣兒呢，你甭想輕易動我兒子一根兒汗毛！
    白子矜情緒很低落。
    他不是那種會被人輕而易舉影響到的人。但等待秦梟轉世的那些年，加之等待秦梟長大成人的這些年，這麼多年裏的思念和看著眼前這人卻不能好好的抱著他把自個兒的心意都傳達給他的疼，幾乎就要把他壓垮了。
    “嗯。”白子矜扯著嘴唇笑了一下，雖是在跟秦梟說話，但眼睛卻不肯看他，裝出一臉虛假的若無其事，“我瞧見你書桌上那堆情書了，怎麼著，沒看看？”
    秦梟站著，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張略顯蒼白的臉。白子矜此時此刻的聲音和往常顯得很不一樣，幹澀沙啞，甚至帶著點兒極其細微讓人不仔細去分辨根本感覺不到的顫抖。
    這聲音就像砂紙，一點點兒打磨著秦梟心裏莫名其妙的悸動和心疼。
    他看了白子矜良久才答：“沒什麼好看的。”
    白子矜的眼底閃過一絲希望，但很快又被極好的掩飾住。他終於抬頭看向秦梟的眼睛，臉上的神情盡量保持著平時的狀態：“你媽催你找女朋友呢。”
    秦梟在他身邊兒坐下，貼過去：“她腦子有問題。我剛多大啊，找什麼女朋友！這天兒怎麼這麼突然就冷下來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供暖。屋裏陰冷得慌。”
    白子矜任由他把自己拉過去當暖寶，貪婪地享受著被人緊緊箍在懷裏那一瞬間心裏得到的慰藉。
    他不知道這一刻秦梟對他隻是維持著一直以來那種單純的依賴還是其他什麼。他隻知道這一刻被這人這樣箍緊，他覺得安心。
    雖然很想就這樣一直下去，但他還是開口問道：“十五號就開始供暖了。要不要開空調？”
    秦梟把下巴放到白子矜的肩膀上，嘿嘿笑道：“空調開時間長了渾身都不舒服。你比空調好使多了，還省電又環保。”
    倆人團在沙發上開了會兒電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舒服了，秦梟沒一會兒就開始不停的打哈欠。白子矜想叫他回屋去睡，可一時半會兒又不太舍得讓他放開自己。於是也咬牙自私了一回，對昏昏欲睡的秦梟視而不見。
    秦梟瞌睡蟲上身，打了幾個哈欠之後就開始點頭如搗蒜。又過了一會兒，在白子矜身上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安頓好自個兒重重的腦袋，安然睡了過去。
    電視裏在放電影，由大衛•芬奇導演，布拉德•皮特主演的《本傑明•巴頓奇事》。影片的另外一個名字叫《返老還童》，講述的是一個人出生時是一個老人，幾十年中越活越年輕，最終變成一個嬰兒在繈褓中死去的奇異故事。
    白子矜的目光定在嬰兒被情人抱著，在繈褓中死去的畫麵上。其實與之相比，他已經很幸福了不是嗎？他至少還有機會再見到這個走進自己心窩子裏的人，還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和對方緊緊依偎在一起。
    白子矜的手挨上秦梟的臉頰，動作極其輕緩溫柔。他凝視著這張臉，良久，還是忍不住吻了上去。
    他怕吵醒秦梟，所以不敢太用力或者貼得太久。但他還是留戀那嘴唇相互碰觸的一瞬間的感覺，於是一次又一次的輕輕貼過去再快速離開，直到電影結束後的音樂也進入了尾聲。
    從始至終，白子矜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用於關注秦梟的麵部表情，所以他根本沒有注意到，秦梟的手動了很多次。很多次都在就要將他抱緊的時候又收了回去。
    其實，他一直沒有睡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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