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楚絕驚訝地看著年輕的帝皇，正拖著一把劍，搖搖晃晃地走進禦書房。
    而他身後，幹淨的地麵上已然蔓延了一條鮮血染紅的線。
    他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隻是吩咐奴才把地板搽幹淨，把被帝皇扔在一邊的利劍解決好，然後淨手，為他燃起了溫和的熏香。而不過一刻，白煙便徐徐從香爐中溢出，讓整個殿都有了那麼一分暖和的氣息。
    夏越熙歪坐在寬大的書桌後，仰著腦袋，右手慢慢地舉起，握住，舉起……忽而輕笑一聲，垂下來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小絕，朕覺得自己錯了……”
    楚絕動作一頓，眼裏閃過幾絲道不清說不明的情緒，但也隻是一閃而過。
    他的聲音平淡的沒有一絲波瀾，冰冷肯定的有些殘忍，“皇上，您並沒有錯。”
    “那可是兩條人命啊。”
    他歎了口氣。
    “有時候，我總會懷疑自己……你跟了我那麼多年，是不是也覺得，朕這幾年有點不太對勁呢，總覺得、總覺得……”
    “陛下，您多慮了。”楚絕皺眉，“您最近是不對勁，您太心慈手軟了，要知道，死對他們來說可是一種解脫！”
    “而且您該高興，郎家已經被連根拔起，已經沒有人能左右您了。”
    “是嗎？”他怔怔地說道，眼睛開始微微變紅，“是啊，我怎麼會懷疑自己呢，我沒有錯，我也不可能有錯！”
    楚絕站在一邊冷冷的看著他。
    午後，楚絕一出殿門，就被一個候在一邊的右相拉到了一邊。“如何？”
    “無礙。”楚絕笑著，有了幾分勝利的意味，“那邊，怎樣了？”
    “準備得很好。”右相朝他頷首，微微挑著嘴角。
    楚絕笑了，擋不住的紅光滿麵。
    然而，縱使兩人在門前如此放肆的私語輕笑，宮人們卻沒有一個是有反應的。
    楚絕眼神閃了閃，心裏頗有幾分感歎道，也不知這沒了護國相的夏朝，沒了帝皇的夏朝，還能繁華多久？
    但即便他在這呆了幾乎十年，夏國，這個美麗的國家，也比不上他的母國。
    而這個曾盛極一時的皇朝，不用多久，就會被兼並。
    而夏越熙，我親手製造的傀儡，待你死後，也不知是否還有臉麵去見你的祖上了。
    但那……已經不關他的事了。
    可惜的是，郎清鈺，的確是個美人，要是能帶回去送給太子殿下，想必……楚絕摸了摸下巴，一甩袖，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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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孩子、孩子……
    一片血色裏，郎清鈺耳邊是不絕的啼哭聲，那是一個不能來到人世間的孩子，在向他的母親訴苦。
    而哭聲越來越大，淒苦哀絕。
    郎清鈺能看到的，能感覺到的，隻有一片血色的迷蒙。
    孩子，別哭了。
    是我對不起你，別哭了，你在哪？
    孩子？
    孩子…。。
    出來讓我見見可好？
    孩子？
    嬰兒的啼哭越來越遠，到最後，幾乎隻剩一點聽不清的聲響。
    別走！別走！你要去哪？別離開我……
    郎清鈺不安地動著，他沒有感覺，什麼感覺都沒有，他不能看，不能出聲，甚至感覺不到這一切。
    孩子、孩子、孩子！
    他越來越著急，到最後，猛地睜開了眼。
    “哇唔！”
    “不哭不哭，乖哦，mua~嗯嗯，小寶貝好乖哦~……”
    就在他麵前，那在腦海中不知回旋了多久的人，正一身白衣，抱著一個小胖孩逗著，時不時親啄他的臉蛋，盡管手臂還是有些僵硬地上下動著，哄著小孩，但他的耐心並不難看出。
    男子的眉眼還是那樣青澀，那樣溫和。
    沒有那多年後的滄桑，暴戾。
    那樣的恬淡美好的景象，郎清鈺怔怔地看著，心裏不可置信。
    如果這是夢，但願再也不要醒來。
    “小鈺。”男子看到他醒來，笑道，眉眼彎彎，把小孩交給了旁邊站著的侍女，自己坐在了床沿，“小鈺，你醒了？”
    “小、鈺？”郎清鈺微微地睜大了眼，這樣的稱呼，他是很久沒聽到了，很久很久……“你剛叫我什麼？”
    夏越熙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輕蹙著眉，“怎麼出了那麼多汗？作惡夢了？”
    “什麼？”郎清鈺一下子揮開他的手，下意識地坐了起來。
    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是躺著的。
    身上隻著著單薄的裏衣，幹幹淨淨，沒有一絲血汙。
    就連他常穿的玄衣和外袍，也掛在不遠處。
    這是哪裏？他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為什麼竟是如此的似曾相識？
    夏越熙揉了揉他的腦袋，歎了口氣，“你若是不願我這般叫你，我改就是了。”
    “別改。”郎清鈺反應過來，著急地抓住他的手，竟是不怕死地用命令般的口吻，“不許改！”
    “好好，不改。”夏越熙笑著看了眼郎清鈺搭在自己手上的手，道，“餓了沒？睡成這樣沒成豬，真是奇跡。”
    “我……”
    太久沒這樣被調侃過，麵對這樣久違的話語，郎清鈺竟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開個玩笑而已。”夏越熙見到郎清鈺的樣子，有些不解，“你怎麼哭了？”
    “沒有，我沒事。”郎清鈺抽了口氣，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殿下，晚膳已經準備好了。”紅袖上前娉婷一禮，道，“公子睡了那麼久，想必是餓了，還是快些用膳吧。”
    “好。”夏越熙笑了笑，回身一手攬腰，一手穿過膝下，一個橫抱，郎清鈺就被騰空起來了。
    但被抱著的人似乎沒什麼反應，呆呆地。
    夏越熙心裏滿是疑惑，但他的清鈺若是不願說，那他便不問好了。
    卻見郎清鈺像是回神，竟沒有如往常一般掙開夏越熙，反道，“剛那是……紅袖嗎？”
    “你睡糊塗了，連紅袖都不曉得了嗎？”夏越熙淡淡道，“可別把本殿也忘了，不然，沒你好果子吃！”
    他嘴上這般威脅道，卻是憐惜地在郎清鈺臉上落下一吻，“跑去疆域一趟，竟給我瘦了好幾斤！”又輕輕地把人放在椅上。
    回頭一看，那人還在發呆，想到自己又被忽視了。夏越熙心裏有些不忿，手上卻在體貼的布菜。
    他不知道郎清鈺在想什麼。
    但他又怎麼可能知道呢？
    郎清鈺苦笑著。
    他真是在做夢嗎？
    殿下？紅袖？
    哪來的殿下，他的越熙，早已成了萬人之下的帝皇。
    哪來的紅袖，自從他正式成了他的皇後開始，他便再沒見過紅袖他們。
    他們，當然是一直從前侍候著夏越熙的人。
    但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他一夢醒來，竟是回到了過去？
    他很快就否定了這個謬論，但一切的一切，由不得他不信。
    “剛那小孩是？”郎清鈺裝作不在意地問道。
    “那是十三。”夏越熙給他夾了一塊魚肉，“楊貴妃前兩年誕下的孩子，現在啊，都成了大胖小子了。”他笑著，又揪著他的臉頰，“小鈺小鈺，現在不許發呆！”
    郎清鈺敷衍的笑了笑，骨子裏滲入一陣冰冷。
    哪來的十三？
    越熙登基後，不過一年。
    所有的皇子，要麼被刺殺，要麼病逝，要麼……
    到了最後，這皇位附近，再也沒有了名麵上的覬覦者。
    而他，夏越熙，隻是孤伶伶的，坐在上麵，不笑不語，永遠的麵無表情，失去靈性的眼睛如死湖。而他就這樣坐在上麵，穿著這天下最尊貴的龍袍，宛如一尊石人。
    他轉頭，卻是見到他曾經心心念念的人就坐在他旁邊，給他布菜，關心他，照料他，愛護他。
    那麼美好，那麼純潔。
    郎清鈺的眸子裏忽然湧起了殺意。
    他不願他的越熙再變成那個樣子。
    他寧願他永遠這樣溫暖的笑著，在他的記憶裏是那麼的好，無人比擬……
    而讓一個人停駐在回憶的最好辦法，莫過於把他永遠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