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鶴
    “你不是瓶瓶，你是誰？”
    少女的神情一僵，轉而笑道。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阿唾你在說什麼，這就是姐姐啊！！”
    碗碗亦有些氣憤地叫道。
    阿唾愣住了。
    奇怪……他明明沒見過這個人才對，怎麼會下意識覺得她不是瓶瓶？
    他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來。
    長相和碗碗有七分相似，穿著似乎是江府提供的質料較好的衣服，肩上和背上都受了傷，此刻血已凝結，除此以外好像並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不對，有一點……
    ……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和方才那個毫無用處的少年有點相似。但要問具體是哪一點相似，他又說不上來。
    ……而且頭還隱隱有點暈……
    “嗚……姐姐……碗碗好想你…碗碗再也不要和姐姐分開了……”
    小丫頭緊緊地摟住姐姐，放聲大哭。
    望著眼前這張緊緊皺起的小臉，瓶瓶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另一張相似的麵容……
    ……那個渾身浴血的女孩展露出的笑容卻額外刺眼……
    ……“…快……逃……”
    ……“不，瓶瓶，都是我連累你！”
    ……“……嗬……說…什麼呢…我們是朋友啊……隻是碗碗那丫頭就……拜托你了……”
    她知道，這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從今往後，她將代替真正的瓶瓶，用餘生來守護這個小丫頭的笑容……
    瓶瓶亦摟緊了懷中的小人兒，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嗯……再也不分開了……”
    看著姐妹倆的溫馨重逢，阿唾忍不住會心笑了。
    ——算了，反正碗碗這個妹妹也沒說什麼，他一個外人還添什麼麻煩？
    “阿唾！”
    阿唾聞聲一看，皓軒正急急忙忙地朝他跑來。
    “喲，小少爺！你怎麼一個人？江上飛呢？——還有演陽他們來了沒有？”
    搞了半天，他才突然記起最初被交代的事。
    皓軒回答道。
    “放心吧，良叔帶人來了，陛下還下了聖旨，江氏兩兄弟都被革了職，連貴族都當不成了……”
    “什麼……？”
    一下子聽到太多消息，阿唾有些轉不過來。
    “呃……總之有點複雜，一時半會兒也和你解釋不清楚！咦，她們是……？”
    皓軒看向一旁的姐妹。
    “哦，她們就是我在找的人！”
    瓶瓶禮貌地向他點頭致敬，碗碗則緊緊拉著姐姐的手顯得有些怕生。
    然而一看見瓶瓶的臉，皓軒大驚。
    “雀……”
    瓶瓶連忙慌亂地咳嗽一聲，讓他收住要說的話。
    “……確實是啊，哈哈。”
    皓軒幹笑，惹來阿唾奇怪的眼神。
    這少爺還真是個怪人。
    阿唾懶得搭理他，往園外走去。
    “唉，你去哪兒啊？”
    “廢話，當然是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幹嘛急著走，這兒風景這麼好，怎麼不再多看……”
    皓軒還想著再打趣一下他的粗俗，環顧四周卻發現本該這麼“好”的園林景致，倒的倒，塌的塌，斷的斷，折的折，早已慘不忍睹毀於一旦。
    這裏剛才……發生了什麼？
    再看向始作俑者的三人，早已甩下他走得遠遠的了。
    “阿唾，阿唾，碗碗要舉高高，你答應過的……”
    “哈？我什麼時候……啊快住手，別給我擅自上來……”
    “碗碗不管，碗碗不管，碗碗就要舉高高……”
    “啊好痛好痛……我知道啦知道啦……”
    瓶瓶看著前方的一大一小，不禁莞爾。
    皓軒連忙追到她身邊，用僅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道。
    “雀小姐，太子殿下讓我轉告你，請放心，四貴族的人已經不會再加害小姐了。”
    瓶瓶停下腳步，微笑著回答。
    “那麼勞煩這位公子稟告殿下，從今往後，世上再無‘雀柳音’這個人，隻有‘瓶瓶’。”
    聽了這話，皓軒有些不明所以。
    走在前麵的二人見他們沒跟上，就停下來。
    “姐姐，快點兒，阿唾要撐不住了……”
    “……你也不想想是誰的錯！！！”
    “——好的，馬上來！”
    碗碗笑著應道。
    “公子，我們走吧？”
    皓軒這才從困惑中反應過來。
    “啊……哦！”
    王畿禁掖內，北門羽衛統軍會議剛剛結束，身著靛青色侍衛服的各軍長史陸陸續續從金革殿出來。其中有兩名長得一模一樣的胖嘟嘟的小童並排走出，他們的衣著打扮也極其相似，一根高高的辮子立在頭頂，身上係著小胖肚兜，充分體現出小孩子特有的圓潤可愛。他們身上唯一不同的地方隻有發帶和肚兜的顏色。
    綁著綠色發帶穿著綠色肚兜的那一個怯怯地跟在綁黃色發帶的那個後麵，正緊張地左看右看，好像在躲什麼人。
    “大大，這樣真的好嗎，雀家那些人明明都是叛徒，可是卻要放過他們……”
    “笨蛋小小，這可是上頭那些大人們的決定，連那個恨雀家恨得入骨的鶴元帥都沒有說什麼，你操心個什麼勁兒……”
    黃色發帶的小童對著弟弟的腦袋就是一陣猛敲。
    “好痛好痛別打了我錯了嗚……”
    “笨小小，笨小小……”
    小童不僅沒收斂，反而敲得更加起勁了。
    “二位長史留步！”
    兩個小小的身子都是一顫，怯怯地回身，看著肅立於他們身後的那名年輕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隻有二十來歲，一身素色罩甲，墨發高盤，顯出幹練堅決，清麗好看的臉上透著冰霜一樣的氣息，令人望而生畏。
    最讓人驚奇的卻是，她的睫眉都不同於常人的黑，而是如雪一樣潔白！
    但令這倆小童心頭一震的卻絕非這女子的奇特容貌，而是她的身份——
    在這偌大禁掖之中擁有這天生異象的人隻有一個，那便是北門羽衛興雷軍統軍，四貴族之一鶴氏的千金，鶴白眉。
    “大、大大……”
    綠帶的小童害怕地縮到了哥哥身後。
    “…參見……鶴元帥。”
    剛才還欺負著弟弟的小童這時也完全失去了氣勢。
    女子神情一厲。
    “殲滅雀氏叛賊一事，可是汝等從中作梗？”
    “我們不懂……元帥的意思……我們什麼都沒……”
    “無需狡辯——”
    女子踏上前一步，她緊握的雙拳讓人感受到壓抑住的巨大怒氣。
    “——浮燈統軍，本帥知道你在聽！”
    兩個童子被她的氣勢嚇得發抖，不敢動彈。
    空氣開始凝滯，過了許久，於無聲中漸漸響起了一個飄渺低沉的笑聲。
    “嗬……大蘇兒小蘇兒別怕……鶴元帥是在和你們說笑呢……”
    “嗚嗚嗚……遷大人……她好可怕……”
    “笨小小！就知道哭，真沒用！遷大人放心吧，大蘇兒才不怕她呢！”
    “嗬嗬……你們都是我的乖孩子……”
    女子依舊麵無表情，自然沒有聽見方才那個隻有小童們才能聽見的聲音。
    “今日之事暫且作罷，不過今後，倘若閣下對我的屬下作出一點傷害，休怪本帥絕義！”
    話剛說完，她便一掌擊落在一旁的石欄上，石欄應聲粉碎！
    “嗚……元帥…好可怕……”
    黃帶小童早已沒有力氣去取笑弟弟，隻是僵硬地點了點頭。
    女子撂下這番狠話後便轉身離去。
    風揚起了她的衣襟，罩甲背後一個大大的“鶴”字異常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