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瓢潑大雨，穆城趴在窗戶上，眼睛瞪到不可思議的大，顯得特別神經質。
    無聲大笑。
    天助我也！
    穆城確認這場雨很有持久力後。
    馬不停蹄，一邊往浴室奔，一邊脫衣服。
    拿出鑰匙打開門。
    “噠噠！九…”
    嚇人式的大呼小叫終止於迎麵而來的一團半濕的毛巾。
    “你想死！”
    穆城唯唯諾諾的疊好毛巾，放在門邊架子上。
    嘿嘿笑著，不顧小九殺人眼神，大義凜然的一屁股坐進布滿泡泡的浴缸裏。
    “啊~~~按摩浴缸就是舒服！”穆城滿足的輕哼，扭扭屁股，找個放鬆的姿勢，躺下。
    小九謔的起身，白煙嫋嫋中，臉色微僵，膚色泛紅，不自然的扯過毛巾沿著胯骨圍住。
    “哎~~~別走啊!”穆城雙臂擱在浴缸邊緣，高挑眉毛，半彎嘴角，著急的神色在他這裏硬是弄成了浪蕩子樣兒。
    “不走，讓你的腳再不老實嗎？”小九扭頭，握拳，大吼。
    一甩頭，剛邁步，撲通，小九隻覺得眼前一花。
    “穆城！”
    地板上慢慢氤氳開一汪血花。
    腦子猛地嗡嗡作響。
    穆城臉朝下，腳踝掛在浴缸邊。
    就是這麼快的，飛撲出來，用自己的身子接住了，仰麵滑倒的小九。
    當圍著一條毛巾，臉上點點血紅，胸口掛血水，抱著蓋了一條毛毯的穆城，光腳直衝門外的小九，怒吼著去攔車，連剛下班的廚師都急忙往路邊跑。
    “回去拿錢，到第一醫院。”鑽進車子的空擋，不容置疑的朝聚在車邊的傭人們吩咐。
    木一有事，在鄰市，也不能開車，準確的說，傭人裏有會開車的，但不知道車技怎麼樣，自己，恐怕會手抖，不適宜，交給事情之外的第三方反而最好。
    出租車很穩當的到達了目的地。
    那條蓋住穆城頭的毯子，不敢掀，不敢看，緊閉雙眼的穆城，讓他莫名的心慌。
    高娃領著小九換了衣服。
    告訴他，目測應該沒事。
    小九坐在等候區，想著穆城摔下的那塊，區域，四周貌似有金屬架，地板是小小塊瓷片組成，肯定有小棱角和凹凸不平。
    隻是半個小時，手邊的垃圾桶裏多了十幾個煙頭。
    要是，毀了容，傷了腦子…
    小九心裏冒出的是：那就永遠陪著他。
    雙手交握抵在眉心，閉眼，眼前劃過的是，闖進浴室，眉飛色舞，神采奕奕的穆城，叉著腰，惡作劇的開心神情；是他厚著臉皮坐進浴缸，腳尖輕輕滑過自己的股間；是他趴在浴缸邊做著生澀的可憐表情讓自己別走；是自己腳底一滑，眼角快速掠過的他的驚慌，緊咬嘴角的使力樣子。
    這個死孩子嗬！
    木一，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一進門，就看見自家兒子好端端的坐在床上，默默地喝粥。
    臉色蠻好，雖然頭上包著好幾層紗布。
    醫生告訴他，沒事，就是口子有點大，可能會有疤。
    “我們建議是完全可以出院，不過，你們要求一定要住十天，雖然床位緊張，剛剛也批準了。”
    木一一愣一愣的。
    兒子喝完粥就睡了。
    木一充分發揮了父親的八卦精神，輾轉了好一會兒，總算把來龍去脈捋順了。
    兒子是被小九送進來的，住院也是小九提出的，醫生本不同意住院，想節省資源給更需要的人，小九去找了人，硬是辦好了。
    而兒子不開心，不是身體不舒服，隻是覺得老師居然不來看他，很憂傷。
    於是，木一充分的發揮了父親的餘熱，把小九半綁架的拖來，接穆城出院。
    “九九，你生我氣了？”穆城垂頭，小小聲說。
    危急時刻，挺身而出，完全出於本能。可，醒了之後，他就有了‘我這麼英勇，九九一定感動死了，說不定會對我溫柔起來呢。’的期望。
    萬萬沒想到，小九壓根就沒露麵。
    心傷，居然，連救他都是錯的麼。
    “對不起，害你受傷。”小九頭也不轉，專心開車。
    穆城很不喜歡小九言辭裏透出的冷淡，疏離。
    “騙子！”小聲，卻堅定地發聲。穆城恨恨的看向小九的後腦勺。
    與後視鏡裏小九微微望過來的眼睛不期而遇。
    “騙子！”穆城加大聲。
    “你說誰？”小九皺眉，預想，穆城會鬧，會質問，沒料到，會是這句話。還說的這麼的哀怨。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養生餐廳給我訂了營養餐，還額外加了錢，請人每天送過來。明明喜歡我，你到底要嘴硬到什麼時候啊！啊？九九，告訴你，我現在是人，你也是人，有生命周期的，你到底要我等到什麼時候？難道等我們都死了之後嗎？你個白癡。”
    穆城唾沫星子直串，臉上因為憤怒和壯膽，成了生動的鮮紅色。
    從沒大言不慚的罵過小九，穆城心裏也虛。
    小九沒吱聲，一路，陰沉著臉，把穆城送了回去。
    站在表達親切慰問，圍住穆城的人群之後，小九悠悠吐出煙圈。
    有什麼不一樣了。
    他再遲鈍，也知道心裏有什麼發生了改變。
    是時候離開了。
    當穆城知道小九辭職，已經是四天之後了。
    同樣是個瓢潑大雨的夜晚，穆城站在小九家樓下，孤零零站在雨中，望著那扇黑洞洞的窗戶，執拗的站著。
    小九從養老院探望奶奶回來，洗了澡，就被老朋友叫去過過眼一個古物，這一待就是大半天。有大半年沒沾手物件了，很是投入。好在，留在圈裏的威名沒有被汙蔑，自己的手藝還是杠杠的。
    下了車，就看見那抹倔強的身影。
    走進，果然是穆城。
    “你瘋了！”
    穆城卻扭頭朝他微微笑。
    “你回來了。”
    小九趕忙把傘移到穆城頭頂。
    “上去再說。”小九走了一步，看到，穆城望著他苦笑。
    “腿麻了。”
    小九立刻黑臉，攔腰抱起穆城，入手，覺得，人輕了。
    也隻不過四五天沒見而已。
    這個死孩子，不要命了嗎。
    穆城緊緊的攥住扔了傘的小九身上快速潮濕的衣服。
    “沒消失就好，沒消失就好，九九，我是真的喜歡你，真的…”
    頭一歪，穆城閉上眼。
    小九整個人都不好了。
    “穆城！”
    巨大的吼聲，掩蓋了哄哄的雨聲。
    “九九，別害怕，我隻是累了，帶我回家。”
    穆城慢慢睜眼，朝小九淺笑。
    如此安靜柔弱的穆城讓小九不知如何是好。
    放好洗澡水，小九轉身朝頭上搭著毛巾，坐在床邊，小媳婦狀的穆城低吼
    “你是傻子嗎，到底在下麵站了多久？都暈了，還說沒事！”
    穆城傻傻笑。
    “在九九懷裏，我隻想放鬆的閉上眼休息一下。不對麼？”
    小九哼了一聲，卻不由自主的紅了臉。
    “下那麼大的雨，不知道躲得嗎？想死嗎？不是挺惜命的嗎？”
    穆城走過來，腿還沒全部恢複，有些蹣跚。
    “不想看著那扇沒人開門的門，被雨衝刷，還可以轉移注意力，可以，不去想，你是不是就這麼拋棄了我。”
    小九沒有躲開穆城慢慢靠上胸口的頭。
    “我沒力氣，九九，幫我洗澡吧，就像，我非人非鬼時，你收留我那段時間裏那樣。”
    “好。”
    穆城站著展開雙臂，微微笑，臉龐泛紅。
    小九慢慢脫下他的衣服。
    眼角，淚，滑落。
    “穆城，離開我吧，就當，從沒認識過。”
    穆城笑著，臉上早已經是淚雨滂沱。
    “九九，最終，你還是選擇，拋棄我了嗎？”
    雙雙哽咽，雙雙沉默。
    “一起洗吧，你也淋濕了。”
    穆城牽起小九的手，就像最早之前，他還是個見不得光的屍鬼嬰時，擺著孩子的天真爛漫，引誘小九時做得那樣。
    隻是這次牽的更緊，沒了試探，沒了卑微，沒了忐忑。
    而這次，小九沒有踢走他，輕聲說了好。
    相對而坐。
    穆城伸手擦掉小九臉上的淚痕。
    “能看你為我流一次淚，也值了。”
    小九也伸手擦去穆城的淚花。
    “好好過以後的日子，和木一親近些，有他作支撐，你可以少很多風浪。”
    穆城按住小九的手，在臉上摩挲。
    “九九，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隻是感恩你，錯把感激當成了愛，是不是覺得我渴望再生為人，從而依賴你這個活人，以為和你靠近就像個人了，慢慢產生了錯覺，自以為愛上了你？”
    小九望著穆城，不想說。如今，他知道，已經不這麼想了，真因為不這麼想，才更可怕。
    因為想去愛，卻不會愛。
    穆城笑笑，親親臉上小九的手背。
    “其實，遇到你，一直是我意識裏最有色彩的一筆，很美麗的意外。愛上你之後，我才想要做人。想要和你一樣，經曆生老病死，不想再做冰冷冷的鬼物，我除去全身的戾氣，隻想你可以不要怕我，其他，你都可以誤會，可以無視，唯獨，愛你這一條，你別忽視，別懷疑。好嗎？我知道你有你要的生活。我知道的。九九，容許我做完一件事，等我說完，你在拒絕，去過你的生活，原諒我這最後一次的任性好嗎？”
    小九抖抖嘴角，無法點頭，也無法搖頭。
    穆城跨出浴缸，一直牽著小九的手。
    在浴缸邊站定，滿眼柔情的望著小九，慢慢半跪下，捏住小九的手背，落下一吻。
    “姬九山先生，可否願意和我，穆城，共度餘生，嫁給我？”
    仰頭看著小九，穆城微笑著，鼻頭紅彤彤，淚滴不斷地落下。
    小九笑起來，抹去穆城的眼淚。
    低頭望著他。
    “怎麼辦，我說不出拒絕的話呢。”
    穆城很傻不拉幾的啊了一聲，腦子死了一秒，隨即放煙花般碰碰個不停。
    “九九，我不是在做夢吧，你，你說愛我，我就相信你說的。”
    小九黑臉。
    “滾！”
    “駱宇，跟你說，小九啊，就是個要麼不開竅，一開竅就十匹馬也拉不回頭的性子，我賭，穆城一定能把小九拿下。”
    許久之前，簫古如是和駱宇自信滿滿的說。
    恩，這個倒黴鬼，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