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唯哥哥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來這座宅子嗎？”
    年輕就是沉不住氣，楚唯老氣橫秋的想，慢慢開口：“當然。”
    何止記得，永生難忘更為恰當。
    不過肖昱用不著每次見到他都要舊事重提吧？
    裴遠哆哆嗦嗦，恨不得挖個洞帶著黎衍逃走。
    “小時候楚唯哥哥不小心摔倒在院子裏。”
    聽見肖昱輕鬆的話語，祁銘的拳頭緊握又鬆開。
    “我好像提到了不開心的事。”肖昱似乎恍然大悟，問：“沒關係吧？”
    “沒關係。”笑容得體，恰到好處。
    沒關係的，反正，已經習慣了。
    習慣嘲諷，習慣沉默。是不是也習慣了容忍？
    吱——
    尖銳的聲音劃破空氣，楚唯抽開椅子，說：“抱歉，失陪。”
    裴遠揉著眼睛不敢相信，楚唯居然會忍氣吞聲？楚唯，你那一發不可收拾的小宇宙呢？溫格溫柒，快來一起看上帝呀，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錯過去哪找機會。
    韓淺色難掩失望，她以為會出現什麼跌宕起伏，情仇愛恨之類戲碼的說。
    祁銘看著楚唯的背影，他選擇忽略不安。可空氣明明有某種東西開始發芽，長出細長的荊棘，纏得祁銘無法呼吸。
    柔順劉海覆在額前，鏡子裏映出一張精致的麵孔。
    楚母曾經很誇張地跟牌友這樣介紹她的小兒子——我家唯唯僅有的優點就是長得太過好看。
    好看嗎？男孩子聽到這樣的形容怎麼會高興？
    楚唯苦笑著搖搖頭，修長的手指撩起額前碎發。光潔的額頭上，盤踞著一道疤痕。因為時間久遠的關係，顏色變得很淡。
    這道疤痕出自肖昱，楚唯發誓，那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也將是唯一一次沉默以對。
    那年楚唯十歲，和祁銘一起跟著祁家老爺子到這裏度假。
    在這裏，楚唯第一次見到肖昱。
    也許對於肖昱來說，楚唯很礙眼。因為楚唯的到來無疑昭示著祁銘會多一個玩伴，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在這裏隻和肖昱待在一起。
    “楚唯。”
    有人從背後將他擁進懷裏，收緊雙臂。
    “祁銘，你沒有敲門。”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
    “因為沒有敲門嗎？”楚唯掙脫開來，麵向祁銘揚起嘴角。
    楚唯笑得很陌生，至少祁銘從沒見過。
    “我隻是不小心摔倒而已。”慢慢靠近祁銘耳邊，楚唯悄聲道：“這道疤，是教訓。”
    楚唯經過庭院時，肖昱在他身後推了他一把。所以他才會重心不穩摔倒，所以，額頭才會碰到假山突出的鋒利邊角，血流不止。
    為什麼不說實話呢祁銘？為什麼接受肖昱的哭求，告訴趕來的長輩，我是不小心摔倒的？
    “你總是這樣，在肖昱麵前，你連一貫堅守的原則都能放棄。”
    很多人都以為，祁銘和楚唯親密無間。
    隻有祁銘知道，從那以後，楚唯開始疏遠他。無論他怎麼努力討好，楚唯都視如無物。
    一直到高中那場運動會以後，楚唯才開始允許他慢慢靠近。
    “你以為我好過嗎？”以為我不心疼嗎楚唯？
    說話變得無比吃力，就好像有人握著匕首，狠狠沒入他的心髒。
    “那是我做過最後悔的事。”隻是後悔有什麼用呢？即使那時祁銘在楚唯房間外站了一晚，他依然找不到勇氣進去跟楚唯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楚唯最討厭聽到的字眼。
    “傷口就算痊愈，挖開來也會血肉模糊。”楚唯喃喃自語，隨即笑出聲來：“祁銘，發生過的事你可以假裝它沒發生過嗎？”
    “很抱歉，祁銘。我不能。”我又不是聖人。
    因為肖昱而爭吵，這是第幾次了？我不記得，你呢？祁銘，你記得嗎？
    這樣惱人的關係，結束比較好不是嗎。
    祁銘的辯解蒼白無力。他聽見楚唯問：“難道不是因為他喜歡你嗎？”
    實話實說，會變成很殘忍的事。
    “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一樣，楚唯。”肖昱喜歡他？隻是對哥哥的依賴而已，大概。
    “像我們一樣？”楚唯抬頭，眼睛裏有什麼一閃而過“沒錯，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上另一個男人。”
    “祁銘，我和你不過是格外幸運，恰好遇到開明的雙方長輩，恰好出生在不錯的家庭。否則，社會輿論，家庭職責，生活壓力，隨便什麼，都可以輕輕鬆鬆把我們送入地獄。”
    “祁銘，你怎麼確定肖昱不會喜歡你？”頓了頓，楚唯又問：“又怎麼確定，我不會喜歡上其它人？”
    心髒一陣猛烈跳動，祁銘抬手想要觸碰楚唯的眉眼，最終無力收回。
    楚唯別開臉不再看他，一字一句，聲音清晰：“你可以出去了。”
    “你愛吃的菜我擺桌上了。”聲音沒有起伏，祁銘說：“可能已經涼了。”
    瞧，祁銘。他離你越來越遠了······
    腦海裏有個聲音在肆意嘲笑著，祁銘轉過身，關上房門時，整個人就這樣被悲傷打得潰不成軍，雙眼泛紅失去全部力氣。
    不善言辭，不會妥協。這就是祁銘。
    楚唯，祁銘伸出手，像是要在空氣中抓住什麼。
    最後，他什麼都抓不住······
    “你怎麼在這裏？”話語間透著疲憊，此刻連彎彎嘴角祁銘都認為多餘。
    肖昱的語氣有著連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歡愉“我是不是害你們吵架了？”
    你不是故意的，你隻是蓄謀已久。
    “我從來不會和楚唯吵，請你放心。”正視肖昱的眼睛，祁銘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肖昱，沒有人能跟楚唯一樣。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不是楚唯。”
    無法像楚唯那樣，開心難過，會牽動起祁銘的情緒。
    “他是我的呼吸，這麼說你理解嗎？”如果連呼吸都沒有，人生也就無法再繼續。
    “但那次你幫的人是我······”肖昱想，自己還有機會，祁銘是在乎他的。
    “我隻是不想把事情弄僵。”因為雙方父輩是故交，如果祁爺爺知道肖昱推到楚唯，父輩們會很為難。
    還不如就讓他們去為難，又何苦難為自己呢？祁銘，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那是我迄今為止，最後悔的事。”祁銘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
    “你到底喜歡他什麼？”肖昱有些歇斯底裏。
    肖昱記得，楚唯麵對他的挑釁每次都避開，小時候祁銘替他說謊，楚唯也沒有反駁。
    “全部。”喜歡全部。
    “肖昱，你不過小我三歲。”是什麼讓你天真到愚蠢？
    膽小？軟弱？那跟楚唯從不沾邊。
    “招惹楚唯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祁銘倒了杯咖啡給自己，他很少喝酒，再需要發泄也不會喝。因為楚唯不喜歡。
    所以，不要再觸及我的底線，也不要招惹楚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