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過年是農村人最大的節日，無論身天南海北，也不論遠隔千裏萬裏，人們都要想方設法回家過年。
    年夜飯，也是一年當中最重要最豐盛的一頓飯。往往是傾其所有為一餐。因為一年中難得一家人溫暖整齊的坐在一起吃頓飯。它既是對一年的總結，也是對明年美好生活的向往。
    三十早上天一亮，除了睡懶覺的趙紫妍，一家人都忙呼起來了。曲生去挑水，他要去玉泉裏挑水。那裏的水最甜、最幹淨。他要把水缸挑滿，再放進去大蒜和辣椒，挑滿水是因為初一不能出門挑水，放上大蒜和辣椒是為了消毒。父親忙著劈柴，他要準備足夠幾天的木柴，因為要油炸東西，要烤火，還要下水餃炒菜。劈完柴還要炸炸貨，他選出了一壇子新花生油。炸完炸貨的油是熱的，要充分利用。把豆腐放進瓷盆裏，再把熱油舀進去，讓熱油的餘溫把豆腐炸成豆腐幹。油鍋裏有殘存的油，也不能浪費，可以用來炒一鍋白菜。接著要殺雞，殺的雞要先用來祭奠祖宗。這些都做完再確定準備那些菜，他總是一遍遍的檢查。菜要準備十大碗，十全十美的意思，而且必須有雞、魚、肉、蛋四個菜。菜的量要準備得正好，少了不好，多了浪費。每盤菜要滿，但不能多。所以擇芹菜的時候，他一棵一棵的擇，再一棵一棵的切完放碗裏。過年，時間是寬餘的，但東西是珍貴的。
    油炸的炸貨是不能隨便吃的，過年要用，祭天要用，一直要用到正月十五。過了十五可以多吃一些，但還要留一點到農曆二月二用。不過，弟弟妹妹可以例外，隻要他們能幫忙幹活，平時可以偶爾吃幾塊解讒的。特別是年三十那天，他們甚至可以吃飽。母親在和麵，和好的麵用來晚上包水餃。弟弟和妹妹則忙著打糨糊貼春聯。春聯是頭天晚上曲生自己寫的，雖然不很好，但比起其他人寫的，也算不錯了。一家人忙得熱火朝天。
    趙紫妍到了十點鍾才起床。她又洗臉又洗頭，磨磨蹭蹭到了中午還沒鼓搗完。
    母親從趙紫妍起床開始，針尖一樣鋒利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她。即使幹著活，也一邊幹一邊瞟她。看著趙紫妍一副若無其事慢慢騰騰的樣子，臉上就沒開過褶。好象趙紫妍的一舉一動都像刀子一樣紮在她身上，趙紫妍每做一件什麼事，她的身上就被刺痛一次。
    大年三十中午一般不吃飯，隻燒一鍋雞蛋湯，大家喝一碗墊一墊，說是留著肚子晚上吃好的。雞蛋湯是用新打的泉水燒製的，裏麵放了雞湯、雞血、蝦米和上好的白麵，加上佐料胡椒粉、蔥花、薑、鹽、醬油和醋，味道非常鮮美。
    趙紫妍早飯沒吃，中午飯又沒準備，她有些失落。燒好的雞蛋湯味道很好，好像不符合她的口味，搖搖頭走開了。臉上掛著一層薄薄的陰雲、小嘴像雛鳥的翅膀翹著回到新房。
    母親始終不吭聲，父親看出來了，知道兒媳婦餓了但沒找到可口的飯菜，於是對著趙紫妍的背影說：“他嫂子，要不你自己下碗麵條吃吧，少吃點，晚上我們早開飯。”
    趙紫妍沒吭聲，徑直走回新房。母親對父親的多管閑事不滿，很很瞪了他一眼。父親的好心沒換來一個吭聲，也感到不快，陰沉著臉幹活去了。
    正在給父親打下手的曲生看到趙紫妍的態度有些不高興，不管怎麼樣，父親說話了，你吃不吃也得說一聲啊。想過去說說她，可手裏有活，又趕上大過年的，鬧起來不好，也就把火壓住了。
    妹妹燒了一鍋開水，把堂屋裏的暖瓶都裝滿了，又去嫂子的房間拿暖瓶。回來的時候，悄悄對母親說：“俺嫂子在屋裏吃餅幹。”
    弟弟聽見了，兩隻小眼突突亂轉，讒得往嘴裏填手指頭。父親聽見了，心疼得直瞪眼。餅幹是好東西，不是像他們那樣的家庭能吃得起的。不好好吃飯，吃那麼貴的東西，曲生父親在心裏大罵：敗家子。
    年夜飯很豐盛，一家人坐下來，都興高采烈。特別是弟弟妹妹，一年來難得有這麼好的飯菜，都很興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桌子上的雞魚肉蛋，像上戰場的士兵似的拿著筷子摩拳擦掌，就等著父親的一聲令下，好來一個殲滅戰。
    但趙紫妍遲遲不來，年夜宴遲遲不能開。曲生去叫了幾次，她都像病貓一樣慵懶地歪在床上不起來，推脫說不想吃。曲生回來說：“咱甭管她了，咱們吃咱們的，她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吃。”
    “年夜飯是一家人團圓飯，怎麼能缺一個人就吃飯呢。”父親的大嗓門開始營業了，瞪了曲生一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