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6 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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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依依,映著一片桃紅相間。那花瓣極是秀美,開在枝頭,微薄的芳香。君禦庭頓住了腳步,望著眼前的景色,不知道想起來什麼,神色竟有幾分癡癡。
良久的靜默,他慢慢伸出右手,一指已落在“少爺。”先前被稱作“阿樹”的家仆一聲叫喊使得他動作微頓,側眸看他:“唔,阿樹?”
“少爺,前一月你托風荷書舍的丁掌櫃給你尋的那本《馮唐韻詩》,他已經替你找到了。”阿樹從不懷疑自家少爺在聽見這個好消息的時候會有多麼驚喜的表情。他是家生子,一直跟隨君禦庭,雖是主仆,但也如兄弟,對他的了解不可謂不深。
君禦庭愛書如命。據君老夫人說起,滿月抓鬮時,滿堂華彩他卻獨獨抱了本書怎麼也不肯放手。至上學堂,便是書不離手。上到國學史冊,下到野聞雜記無不是家中珍藏。他若讀起書來,真真是充耳不聞窗外事。《馮唐韻詩》乃是先家文學,存世不多,前幾月聽說有家藏者,君禦庭便立刻請一向交好人脈又廣的丁掌櫃去尋。如今得到這好消息,他真是立馬趕來向君禦庭報告,等著看他歡喜。
“哦。”出乎意料的,君禦庭隻是點點頭,道,“我知曉了。”他的目光落在一朵桃花,突然問道,“阿樹,如果。。。。。。”
阿樹起初愣愣,短短一句話竟叫他覺得那樣難以聽懂。等終於反應過來,他的瞳孔放大,竟是不自主往後退了一步,望著君禦庭的目光如同陌生人一般。
君禦庭靜靜地站著,見阿樹毫無反應便自顧自去看桃花。
紙扇慢慢滑開,扇骨風流,並非是緋紅的桃花,而是寥寥數筆的青山蒼竹,寧靜致遠,倒是有幾分灑脫的味道。還是一樣精致的麵容,還是一樣的玉冠束發,今日卻換了一身瑰麗的紫色,瀲灩有光,映著雪白的肌膚更甚初開的梨花。
“衛公子,你真的來啦。”君禦庭驚喜地說道。
“昨天與君公子有約,衛某不敢失約。隻是臨時有事纏身,故而來遲,叫君公子等待許久,實在是衛某的不是。請君公子原諒則個。”一派優雅風度的“玉麵公子”尤佳音含著歉意的淺笑,對君禦庭作揖。
“不會不會。”君禦庭連連搖頭,“是我來早。”他伸手去拉尤佳音的手,“你和我來。”
尤佳音微微一僵。他的手心很燙,握著自己的手腕時候她竟覺得那股熾熱熨帖進肌理。從來沒有和男子這樣親近,她的心怦然一跳,臉上也滾燙起來。直覺看向君禦庭,他的神色坦蕩而單純,絲毫沒有覺得什麼不對勁。她一愣才反應過來,在他的麵前,他是衛君來。正經是一個男子。
“老板,我要二十個湯包。兩碗豆腐花。”他帶著尤佳音來到東巷長街的金陵湯包鋪子攤位上坐下,對著老板道。一轉頭又對尤佳音說道,“衛公子。這裏的包子皮薄餡足,湯汁鮮美,十分美味。你應該沒有吃過吧?”
尤佳音目光停在他的臉上。她以為他這樣的富貴身份,必然會選擇白鶴樓,悅來酒家這樣的酒肆大家來招待外人,可是他卻徑直帶她來街頭的湯包鋪子。他似乎真的不覺得坐在街上用食有失身份,也不擔心她會因此看輕他。
這樣坦率。
“衛公子?”似乎被尤佳音看得有些羞澀,君禦庭叫了她一聲,疑惑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隻是覺得君公子。。。。。。”她停頓了一下,看著君禦庭沾著湯汁的唇角,慢慢笑起來,那個瞬間她的眼睛裏仿佛有初荷娉婷開綻,很暖很軟的溫柔。袖中的手帕被遞出去,她繼續道,“乃是性情中人。”
君禦庭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了手帕擦拭嘴角,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一觸碰到尤佳音的眼眸,竟是語塞。倒是麵上的暈紅一點一點爬滿,連同玉一般的耳垂也滾燙。“衛公子,這手帕被我弄髒了,等我洗幹淨,再還給你好不好?”
“無妨。”尤佳音笑道。起初她注意到他,是因為那一身嚇死人的富貴,但是最吸引的卻是他的眼睛,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清澈的眸子,宛如秋水浸染琉璃,黑白分明,仿佛世間的塵埃都被隔絕在外。
“老板,給我來一碗豆腐花。”突然的,一道聲音穿插進來。來人麵容清臒,頭發花白,一身樸素的青布麻衣,卻是氣韻平和。此刻坐在了尤佳音身後的一張桌子。
鋪子老板似乎和他很熟,手腳麻利地端上香氣誘人的豆腐花,開口笑道:“成大夫今日這般早就要看診?”
“可不是。”成大夫回道,“趙夫子前幾日摔傷了腿,行動不便。我隻有前去查看病情了。說起來也可憐,趙夫子這樣學富五車,桃李滿天下的大人物,現在卻是淒涼的晚景。家裏一貧如洗也就罷了,身側無兒女侍奉,叫我看了心酸得很。”話裏幾分歎息。
“是啊。趙夫子可是上京舊時有名的學士呢。”似乎有些感歎,老板歎息道,“怎麼想得到現在過得如此艱難。”
“即使如此,他的氣節也是不改。”成大夫道,“我幾次連著去瞧他的病,心裏也不願意要他的藥錢。可是他卻不讓,要將一本書給我,隻說是珍貴之物。我瞧著他的臉色,那約莫是對他極重要的東西,故堅持不肯要,最後沒辦法說叫他打欠條才暫罷。”
“書?”
“是啊。那書真是舊的很,頁子也早就破損。麵上的字看不真切,我隻看清什麼唐韻。。。。。。”
兩人正說這話,卻不知道這一句叫另外的兩人僵住了背脊。
尤佳音聽著兩人的話心裏便是一驚。她曾經聽爹爹說起過,先秦時候有一位文學大家對詩詞頗有建樹,花費了二十年的時間將各國各地的詩詞記錄分析,文學價值極高。傳至今時,卻是寥寥無幾的收藏,千金也難得一見。詩集的名字便是。。。。。。
“莫非是。。。。。。《馮唐韻詩》?”異口同聲。
尤佳音詫異地看了一眼對麵的君禦庭。對方也以同樣的眼光望著她。
來不及琢磨為何對方竟也知道這稀世的藏書。尤佳音回身問道:“敢問這位老丈,那位夫子住在何處?”
成大夫微微眯起眼睛,雖然見問話的公子神色坦然,眉目清澈,並不似心思有異之人,但是心裏仍然有幾分提防。“你問這個做什麼?”
“成爺爺。”君禦庭的聲音本就是清朗,帶著少年人的幾分憨,又生了一張秀氣的包子臉,叫人看見了無端覺得親切。“衛公子是我的朋友,他想來是仰慕趙夫子的學識,一直苦於無法相見。如今聽見趙夫子這樣,心裏難過,著急了,說話才衝了點。成爺爺別生氣,他是個好人。”
尤佳音想不到他會這樣說,有些驚詫地抬眸望君禦庭,但是畢竟心思玲瓏,立馬接話道:“正是,正是。先前是在下莽撞,實在是驚痛過度所致。還請見諒。”
“哦,竟是如此。”成大夫顯然是認識君禦庭,聽見他開口幫腔,又見尤佳音作揖致歉,便信了。“趙夫子家在蘇陽山腳下,君公子想必識得路,便是宋岩林間溪旁的草舍。”
“是呀。”君禦庭恍然道,“我曾經去往那附近的。。。。。。”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看了一眼尤佳音,停住了想說的話。
謝了若有所思的成大夫,尤佳音隨在君禦庭的身旁,她問:“你方才為什麼那樣說?”
“唔?”君禦庭回眸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是清澈的秋水,“我以為是那樣的。。。。。。嗯,莫非是我想錯了?”語氣含著幾分不好意思。
“沒有。”大約是她想多了吧。他心思單純,能夠替她的失態想到的可能也應該是如此純善。尤佳音為自己方才一刻的多疑覺得慚愧,看向他的眸色更是柔軟了幾分。
她微笑的弧度染上陽光的細碎,眼睫一顫,宛如手裏折合的扇子。君禦庭覺得那一顫似乎落在他的心底,說不出的酥軟。這個衛公子,真是好看啊。
“來,我帶你去找趙夫子。”君禦庭牽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