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鎮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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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黃沙襲來,頓時天空變的昏暗,頭頂烏雲濃墨般席卷而來,天地間唯有一線光亮還在苦苦掙紮。
雷斬從光亮緩緩走出,碩長的影子在狂風中翻滾扭曲,仿佛遠古的惡魔降臨人世界,他低著頭,拖著身子走向枯沙鎮。
枯沙鎮----邊陲小鎮,連年戰亂早已毀於一旦,此時隻剩下遍地的殘磚斷瓦,一條街道從鎮子當中穿過,把這堆破爛分成兩半,街道兩側偶有幾間未倒的房屋,也是破爛不堪,成了朝廷通緝的流犯,沙漠盜匪藏身匿跡之地。
雷斬步履沉重,身子兩側垂下的鐵鏈在沙地留下兩條深深地溝痕。此刻他已經走到枯沙鎮唯一的路口,往前一步便走進了鎮子。
鎮子裏一片死寂,隻有風沙穿過斷壁殘垣發出的呻吟。
鎮子東側,狂風堆砌成一處沙丘。三個身穿土黃色的長衫的人站在沙丘上與天地融為一色,三人俱都用灰布蒙住了頭臉抵禦風沙,三人舉動極為詭異,左手一人小半截身子幾乎陷入沙中,遠處的沙丘被狂風吹的淩亂不堪,唯有這座反而在那人腿下穩如泰山。當中之人從懷中掏出一段竹筒,那竹筒分為三節,拉開後足有六尺來長,他右眼湊到筒口對著枯沙鎮望去。竹筒緩緩轉了一圈說道:“街道兩邊各藏著二十把破天弩,房屋廢墟中還有三十六名地煞劍,就連天道盟的殺神斧也來了九人,堅石——石清丹、寒星——鐵漠也都來了,天道盟這次不惜血本,看來是誌在必得。”
“滿兄你的鷹眼神通又進一層,天道盟藏匿之處全都讓你查無遺漏,咱們的勝算又多了幾分。”那半截身子已經埋入沙土中人恭維道。
“雷斬就要進到鎮子裏了,能從天道盟手中逃生之人倒也不多,不過雷斬凶悍無比,恐怕天道盟也不能輕易得手。”滿海道。
當中一人冷笑道“普渡寺百十口人俱都死在雷斬手中,十幾位大德高僧也未幸免,雷斬犯下滔天罪孽,當世恐怕再無立足之地,他身上又藏有神龍血,天下英雄豈能放過他?讓天道盟與他拚個你死我活,咱們塞外三仙正好除魔衛道。”
滿海笑道:“還是陸兄高見,早早便在鎮外設下埋伏,鶴蚌相爭,漁翁得利。待咱們取了神龍血,塞外三仙便可稱霸武林、一統江湖。”這三人正是塞外三仙的銅足——鄧禹、飛刃——陸秋白、幻瞳——滿海,三人各負神通,都是縱橫沙漠響當當的人物,此次得知雷斬逃竄至此,便早早設下埋伏。
陸秋白點點頭,心中不免得意。江湖中三盟五會中天道盟位於榜首,手下中高手如雲,每次出手無不在江湖中惹起血雨腥風,想不到這次為了誅殺雷斬搶奪神龍血,竟然派遣手下了天、地、神三壇的八十五名好手,更何況堅石——石清丹、寒星——鐵漠壓陣,二人都是天道盟的頂尖高手,石清丹一夜之間連挑祁連山、落日峰、無回洞三大幫派,誅殺百十餘人,自己卻是毫發無損。鐵漠在青城派長老神冠道人的壽宴上,當著眾多武林人士的麵,拗斷神冠道人的脖子,然後揚長而去,當時的慘景讓人震撼,竟無一人敢上前阻攔。這二人的武功神通也絕不亞於各大門派的掌門。不過這裏卻是寸草不生的荒涼之地,塞外三仙的地盤,天道盟的勢力再大、手再長,塞外三仙也要一捋虎須。他一伸手,沙土中的半月斬露了出來,月刃鋒利無比,仿佛蛇坑中嗜血的毒蛇蠢蠢欲動就要從破土而出。
七十二枚半月斬組成的飛刃陣早已布下,陸秋白的禦刃之術已到登峰造極的地步,百步之外取人性命易如反掌。螳螂捕蟬、黃雀之後,塞外三仙心中自己無疑就是那隻黃雀。
雷斬就站在枯沙鎮的路口,再邁一步便進入天道盟的天羅地網。
一團團幹枯的沙棘從雷斬腳下滾過。他似乎嗅到了危險,停住腳步任憑狂風吹打,如同石像般焊在地上再不前進半步。
鐵漠就站在鎮子當中的大樹後麵,樹早已枯死,隻是根紮的深才不被狂風連根拔起,他穿的衣服如同幹枯的樹皮,兩條胳膊插入樹幹中,身子完全擠了進去,就是走到近前也難以發現。石清丹卻是蹲在一處倒塌的房屋前,不過他身材瘦小,此刻裝扮成一個石墩,肉眼難辨比那鐵漠更難發現。
這已經是第六隻沙鼠從石清丹身邊悄悄爬過,甚至在他身下留下幾粒黑黑的糞便,石清丹心中有些惱怒,自己已經一動不動蹲了兩天兩宿,就連這蚊蟲鼠蟻也敢肆無忌憚地在身邊爬來爬去,想到這毛茸茸的小東西在身體上蹭來蹭去,他心中一陣作嘔,待抓住雷斬,先斬斷手腳,再拔了皮綁在樹上,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方解心中怒氣。身後的沙鼠突然嗖的一下跑的無影無蹤,身後瑟瑟作響,一隻蟲子爬到石清丹身後,不知是躲避風沙,還是交配繁衍。
不動如石,石清丹依舊一動不動,隻要雷斬在往前一步,就休想從天道盟的天羅地網中逃出。
不遠處的斷牆處突然傳來一聲尖嘯,黃沙激起,一道身影瘋狂的向鎮外衝去。
雷斬望著遠處的身影,露出一絲冷笑。
十步開外,道上的黃土拱出一個小包,土包越來越大,最後終於裂開,楊角從土中鑽了出來。
接著雷斬身後一個黑影也慢慢從地上升起凝聚成型,這個人一身黑衣,身前仿佛籠罩著一層薄霧,肉體虛虛實實,如同影子突然脫離了肉體。
影子手一揮,三個血淋淋的人頭滾到雷斬腳下。
滿海的頭顱呲牙咧嘴,衝著雷斬傻笑。
“什麼狗屁鷹眼神通,老子在他們身後也沒發現,塞外三仙就是塞外三屁。”
影子咧嘴獰笑,這時候方能看出他是一個人來。
雷斬哈哈大笑,他身材魁梧,胡須從鐵一般的臉頰上密密麻麻鑽了出來。“冥界的蠍魔——楊角、影殺——渠皂果然不凡,比天道盟、塞外三仙這些跳梁小醜可是強了許多,隻可惜還是跑了一個。”
滿海鷹眼洞察天下,敵人心思也能揣摩先機占盡,瞳術殺人無聲無息。陸秋白禦器通神,數裏之外可禦刃斬敵,鄧禹雙腿有如銅鑄,踢山斷石易如反掌,就連一座沙區也被他聚沙成塔,任憑狂風怒嘯,砂礫也未曾吹走半粒。三人武功高強、膽識驚人,否則也不能暗算天道盟。卻不想此刻已是沾滿泥土的三顆頭顱。天道盟高手如雲,石清丹、鐵漠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過這些人頃刻之間,都變成了死屍。
“也跑不了多遠,還沒有人中了我的蠍毒能活下來。公子小白倒有些門道,不過明天就是沙漠裏的幹屍罷了”楊角從脖後抓住一隻蠍子嘎巴嘎巴嚼碎咽下。
蠍魔——楊角三天前就在枯沙鎮埋伏下來,他挖的洞絕對夠深,也藏得絕對隱蔽,才能在天道盟近百人的眼皮底下不被察覺,隻是天道盟就沒有這樣的運氣,雙勾鐵蠍爬到他們背後,接著蠍勾刺中肢體,然後整隻蠍子鑽到身體裏吞噬血肉,石清丹、鐵漠他們被雙勾鐵蠍輕輕叮了一下,肌肉瞬間僵死,就連舌頭也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的等著蠍子吃幹淨自己的五髒六腑。
唯獨公子小白逃脫,他是天道盟中神壇壇主,修為不凡就連滿海的鷹眼也未發現他的行蹤,被楊角的毒蠍叮了一下,曉得雙勾鐵蠍的厲害,立刻落荒而逃,再也顧不上同伴的死活。
“有了鐵漠的血肉滋潤,那棵樹明年也許能枯木逢春。”楊角的笑意更加猙獰。鐵漠曾經將練成銅皮鐵骨的昆侖鐵羅漢摟在胸前,渾身骨骼擠成粉碎,鐵羅漢變成一灘稀泥,隻是現在鐵漠卻做了大樹的花肥。
“來的都是些小角色,委實沒什麼意思。”雷斬眯著眼睛。
“奶奶的,你把普渡寺的禿驢殺的幹幹淨淨,老子都沒你這般凶殘,交出神龍血,老子給你個疼快的。”見雷斬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楊角頓時怒氣衝天。
聽到神龍血三字,雷斬身子一陣微顫,表情似乎極為痛苦,他緩緩說道:“你們怎麼知道我有神龍血?”
“五年前,江湖中最厲害的十八名絕頂高手共闖淩峰金頂,雷斬你不會忘記嗎?”影子渠皂的聲音飄忽不定,讓人聽了從心底發冷,他如同鬼魅,就連塞外三仙不知不覺也著了道死於非 命。
雷斬點點頭,“十八人中,我勉強算是一個。”
“你奶奶的?,十八個人,隻有你還活著,若不是你覬覦神龍血,那十七個人怎麼都死了?”楊角惡狠狠得說道。
“淩峰金頂怎麼會有神龍血?即然他們都死了,你們怎麼會知道神龍血在我身上?”
渠皂腦子轉的飛快,當年十八個絕頂高手齊上金頂,世人卻均不知出於何故,這十八個人聯手就是冥界也難悍其鋒,這些人若活在當下,江湖又是另一個局麵。今日突然聽雷斬如此說來,頓時恍然大悟,“難道是你,是你散布的消息。”
雷斬哈哈大笑,雙手撕裂衣衫,露出赤裸的上身,一條鐵鏈纏繞住他的全身,鐵鏈的一頭從他的肉體裏穿進穿出,鐵鏈上斑斑血跡,更加恐怖的是,那鐵鏈竟然是“活”的,象條蟒蛇不住蠕動。每動一下,雷斬的嘴角都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他無疑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楊角心中一顫倒吸口冷氣,他雖然凶殘,冥界中各種酷刑也是超出常人想象,但此刻雷斬的情形還是讓人不寒而栗,碗口粗的鐵鏈在身體裏拉扯,此種痛苦絕非常人可以忍受。
“神龍血沒有,倒是有條不死不休的龍鏈,你們殺了我,就可以拿走。”雷斬滿臉嘲諷。
想不到雷斬身懷神龍血的消息竟然是他自己放出來的幌子,更想不到這個幌子竟然是為了殺死自己。
“去你奶奶的,老子先殺了你再說。”楊角突然一揮手,攻勢已經發動。
雷斬腳下沙地突然湧出無數黑乎乎的蠍子,每隻蠍子都如拳頭般大小,漆黑的蠍殼散發著一股幽光,尤其是尾部竟然長著兩根尾鉤,蠍鉤如利刃般透著寒光。楊角的雙鉤鐵蠍本是蠍中異種,不僅劇毒無比,蠍殼也是硬如鐵石,尤喜血肉,蠍尾蜇人,中者立時全身麻痹動彈不得,再鑽入身體食其五髒。一隻便能要了江湖人士的性命,天道盟石清丹、鐵漠還有那八十五名高手全都無聲無息的死在鐵蠍的口中。
一隻蠍子便能要人命,更何況此刻成百上千的蠍子已將雷斬覆沒。
血肉的刺激讓雙鉤鐵蠍瘋狂的爬在雷斬的身上。
心如毒蠍,不過楊角全身上下比蠍子更毒。
此刻楊角眼中,雷斬就是一個死人、一具骷髏。就是一頭上千斤的大黃牛也會被上千隻雙鉤鐵蠍啃的幹幹淨淨,更何況百十斤的雷斬。
變成死屍也許對雷斬來說,倒是種解脫。
“快走”渠皂高聲尖叫,黢黑的影子瞬間開始變淡。
楊角一愣,隻聽噼啪亂想,雷斬身上的蠍子突然間一個接一個爆裂開來,他顧不上心痛,一張嘴一隻赤紅色的金蠍從口中飛出,“本命金蠍”隻有米粒般大小,但毒性更要比雙鉤鐵蠍毒上百倍,而且長有雙翼,動如閃電,蜇人一下就連骨頭也會變的酥軟化為一灘爛泥。
一隻手從鐵蠍堆中伸出,將本命金蠍抓住。
楊角大驚失色,自己的本命金蠍就是鐵桶也能鑽破,此時卻被雷斬一隻手捏住。
雷斬從破碎的蠍殼中走出,他捏碎楊角的本命金蠍,接著手已搭在楊角的脖頸,順勢一摟將楊角摟在懷中,接著膝蓋猛的抬起,將楊角的頭顱頂碎。
渠皂卻在苦苦掙紮,雷斬身側的鐵鏈也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插入土中,突然從土中鑽出將身形已經轉成一抹淡淡顏色的渠皂纏住。渠皂號稱影殺,修煉的本是暗影大法,肉體已經變的若有若無,刀劍等武器根本無法傷害到他,尤其是他施展影遁之術,隻要身子變成透明,就是神仙也抓不住他。
可惜影子卻被鐵鏈纏住,這鐵鏈也不知是何種材質打造,竟然能將影子製住。
渠皂就覺體內精血不斷被鐵鏈吸走。
雷斬大吼一聲“老子豈能讓你得逞?”說完一拳揮出,拳風淩厲數個拳影全都擊中渠皂半透明的身體,頓時將他炸個粉碎。
鐵鏈竟然如同兩條惱怒的大蛇,回身衝著雷斬咬去。
雷斬麵目更加猙獰雙手分別抓住鐵鏈的兩頭,口中念念有詞,竟然是“菩提大悲咒”。
梵音響起,鐵鏈劇烈的扭動也漸漸平複,如同一條被催眠的毒蛇,慢慢失去活力,接著手臂粗細的鐵鏈越變越細,慢慢隱入雷斬的身體。
螳螂撲蟬、黃雀在後,隻不過天道盟不是螳螂,塞外三仙也不是黃雀,冥界雖是條毒蛇,不過雷斬卻不是束手就擒的寒蟬,他真正是隻要人性命的毒蟬。
狂風依舊卷起砂礫,將雙眼緊閉、盤腿而坐的雷斬覆沒。他隨著夜色降臨慢慢沉入沙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