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熱得像火燒一樣，戚夏炎還不停地往他身上裹著被子，氣得蘇晗易又打又罵不停地用腳踢著床板，奈何高級床墊柔軟度無以倫比，就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揮出一拳卻砸在了棉花上，力道瞬間被化為無形。
    “老子熱死了！”喊出來的聲音都是嘶啞的，可氣焰卻烈得很。
    “再亂動信不信我把你脫光了扔雪地裏去！”戚夏炎抓著蘇晗易的肩膀又把人塞回到被子裏，把人捂得嚴嚴實實地，圓睜著眼睛瞪了他好久才轉身往外走。
    “你去哪？”蘇晗易作勢又要往外爬。
    戚夏炎回身一記冷光掃了過來：“洗漱睡覺！”
    誰知等戚夏炎上了床，剛剛還在各種喊熱，玩命踢被的蘇晗易突然叫起了冷，死活要往戚夏炎被子裏鑽。自己身上熱得跟火球似的，還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扯著戚夏炎的睡衣就往胸口蹭，隻要戚夏炎一反抗，他就哭天搶地地喊難受，淚眼婆娑、滿臉嬌弱，還真把戚夏炎給嚇住了。
    可是被這麼個發燒燒得全身跟起火無異的家夥呼在胸口本來就極其考驗耐力，偏偏這隻妖孽生著病還不安分，兩隻爪子在戚夏炎胸口亂撓亂摸，嘴裏還不住地哼哼。哼得戚夏炎心底起火，憋得心肝脾胃腎沒一處舒服的。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要睡著了，沒幾分鍾又被懷裏的人動來動去地折騰醒了……
    “你不能安靜點嗎？”困得眼睛都張不開的男人難免有些惱火。
    “熱……”燒得糊裏糊塗的蘇晗易一不小心說了實話。
    “熱就回自己那去睡！”結果立刻被抓住了把柄。
    蘇晗易半睜著眼睛，腦子還沒完全清醒就被一腳踹了出去。蜷縮的身子突然暴露在微涼的空氣裏，人一下子就懵住了。再抬頭看時，戚夏炎已經翻過身去背對著他重新睡了。
    妖孽蘇不滿地皺著眉，仰躺著望著天花板，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他一向身強體健，發燒生病簡直百年難得一見，不趁機好好纏著戚夏炎他覺得實在對不起自己好端端的卻大病一場。於是，秉承著“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則，蘇晗易大義凜然地走進浴室，擰開花灑，赤裸裸地淋了自己一身冷水，當下猛打了好幾個噴嚏。
    結果，第二天戚夏炎就直接被身邊的人給燙醒了。
    戚夏炎還真沒想到蘇晗易會被感冒打倒，看著男人因發熱而潮紅的臉還有些發怔。
    “蘇晗易？”戚夏炎握著男人的胳膊推了推。
    蘇晗易這次是真的燒暈了，嘴裏含含糊糊地念叨著什麼，被戚夏炎微涼的手心一碰全身都猛地一顫，隨後像受驚的小動物般往床角狠命地縮了縮。
    被子早就不知道被踢到哪去了，戚夏炎隻得抓過自己的給他披上，又打電話叫了醫生。
    蘇晗易整個人處於無意識狀態，但他似乎對看醫生這件事十分抵觸，即使是在半昏迷的時候依舊本能地抗拒，倒黴的醫生隻要一碰到他就免不了挨一頓拳打腳踢，而且這家夥即使是病著下手依然不輕。
    “蘇晗易！”戚夏炎雙眉緊擰，一把將人撈起來死死鉗在懷裏。
    燒糊塗了的蘇晗易還真是不好對付，抬手就在戚夏炎的胳膊上撓出五排指甲印。
    戚夏炎倒吸一口冷氣，手上的力道卻不減反增。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算是把針紮進了蘇晗易的血管裏，所有人都滿頭大汗。戚夏炎一臉歉意地送走了醫生。
    冰涼的液體流進血管，所有神經末梢同時凜起，原本沉寂的大腦也漸漸活躍起來，恍惚間，讓人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蘇晗易依稀記得那次戚夏炎離開時，自己中槍後傷口感染，還未愈合的傷口疼得錐心刺骨，滾燙的血液像沸騰的水，在體內快速流動幾乎灼傷了每一寸神經。他知道身邊圍了很多人，嘈雜的聲音叫得他頭疼欲裂，催命似的一聲聲不間斷地衝擊著耳膜：“老大，老大……”
    是的，那一次，陪在他身邊的人都隻叫他“老大”。
    他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從牙縫間狠狠地擠出幾個字：“戚夏炎……”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一愣，有些困惑地看向床上表情痛苦到扭曲的蘇晗易，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這呢。”
    “戚夏炎……”又是一聲惡狠狠的呢喃。
    蘇晗易很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而且那聲音分明是充滿了怨恨，這讓戚夏炎更茫然了，捏著毛巾擦了擦男人臉上的細汗：“晗易？”
    “為什麼要走呢……”原本怨怒的麵孔在一瞬間蛻變成憂傷。
    戚夏炎心髒驟然一痛。
    再強悍的人都會在生病的時候變得脆弱而敏感，蘇晗易也不例外，一白天都在反反複複地嘟囔著同一句話，表情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戚夏炎則一百個耐心地陪在一旁，不停地換著敷在他額頭上的毛巾，時不時再幫他擦擦身子。偶爾蘇晗易情緒激動揮手打人，戚夏炎也都硬生生挨了下來。
    很久之前他狠狠地傷害了一個人，很久之後，即便是真心也帶上了尋求救贖的意味。
    蘇晗易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到了晚上終於算是清醒了，身上也不怎麼發熱了，睜眼的那一刻還不忘初衷，理直氣壯地對著戚夏炎：“我餓了！”
    戚夏炎好脾氣地起身，到廚房把早就準備好的瘦肉粥端了進來。
    蘇晗易卻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虛弱地舉著右手，一副“我沒力氣，連勺子都拿不住”的模樣，慘兮兮地盯著粥碗眨眼睛。
    戚夏炎隻得親手喂他。
    好不容易喝完了粥，蘇晗易又嚷嚷渴。
    喂水可比喂粥困難多了，尤其還是對著蘇晗易這個花樣百出的老妖孽。不管戚夏炎怎樣調整杯子的角度，蘇晗易總有辦法把水喝到衣服上去，才喂了兩口胸前就濕了一大片。
    “喝不到！”蘇晗易一副受了虐待的可憐相。
    “等我去找根吸管。”
    戚夏炎這種不解風情的反應差點沒把蘇晗易氣得翻白眼，心裏不爽地暗罵，“找你妹的吸管，直接用嘴喂不就得了！”
    好在他隻是發燒，還沒燒傻，這麼不矜持的話隻是在心裏想了想，沒說出來。隻是戚夏炎前腳剛邁出臥室，蘇晗易緊跟著就拿起手機給手下人打了個電話——
    “把家裏所有吸管都給我扔了，馬上！”然後不等那邊回應就立刻掛斷了電話，躺回到床上痛苦地呻吟，“好渴啊，我要渴死了……”
    不多一會兒，戚夏炎兩手空空地進了臥室，蘇晗易馬上擺出一副已經渴得七竅生煙的樣子，氣若遊絲地望著他，腦筋卻轉得飛快：好不容易生了場病，結果不到一天就好了，那他多虧！所以，即使痊愈也要裝病！這麼一想，蘇晗易臉上的表情登時變得更加痛苦了：“阿七……”
    被這麼個老妖孽淚眼汪汪的一望，戚夏炎頓時覺得膝蓋發軟，急忙走到床邊，斜靠在床頭把人圈在懷裏，一手覆在蘇晗易手上再端起玻璃杯。
    蘇晗易眉梢一挑，隨後泄氣地蹙了起來。
    “怎麼了？”感覺到懷裏人有些不對勁，戚夏炎隻當他是不舒服，又抬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
    “水太燙！”蘇晗易氣鼓鼓地瞪他。
    “燙？”戚夏炎疑惑地拿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
    還沒等他咽下去，蘇晗易已經找準時機湊了上來，一把抱住他的頭，唇片貼了上去順勢撬開他的牙關將舌尖直接探了進去。
    不受阻擋的液體徑直流入蘇晗易口中。得償所願的男人滿意地眯起雙眼，盯著戚夏炎嘿嘿一笑。
    戚夏炎臉色漸漸變得莫測起來，眼底閃著異樣的光。
    兩個人鼻尖相抵，呼吸相纏。一個目光嚴肅，一個眸色蕩漾。
    “阿七？”微弱的呼吸中，蘇晗易突然低低叫了一聲。
    “……”戚夏炎有些無力。這個家夥勾人的功力一等一的好，可現在他發著燒，很明顯不適合做任何過激的活動，這個時候，就應該幹脆利落地擺脫誘惑，可偏偏自己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動彈不得。
    戚夏炎一臉古怪，反倒讓蘇晗易不敢下手，兩個人保持著無比曖昧的姿勢僵在床頭。
    良久，戚夏炎垂眸輕輕吻了吻身前的蘇晗易，卻隻是淺淺的印在唇畔的吻，沒有任何深入。
    “早點休息。”戚夏炎說。
    蘇晗易等了半天居然等來這麼一句，立刻激烈地抗議起來，兩隻爪子像炸了毛的貓一樣在戚夏炎胸口又抓又撓極力發泄著自己的不滿，還配合著滿是鬱猝的小眼神，整個人掛在戚夏炎身前死活不放手。
    完全沒有一點黑道老大的樣子。
    戚夏炎暗暗歎氣。
    很多事情，懂得的時候已是多年之後。比如愛情，不是“眾裏尋他”，不是“金風玉露”，而是“青山不老，為雪白頭”。
    可是，很多時候，明明已經握在手裏依舊患得患失，唯恐“蟬聲欲斷，碧樹無情”，所以才一遍遍掏空自己，隻為換取一絲絲安全感。
    因為太過驕傲，所以更加小心翼翼，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害怕失去的誠惶誠恐；因為太過珍惜，反而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擔心泛濫後連這僅有的真情也因過多供應而廉價得不值一提。
    “晗易，你不需要用自己來換取什麼，我不是為了補償才說愛你……”不想你因為孤單了太久而誤會了愛情。
    “我隻是發燒，不是醉了，何況我現在已經不燒了。”蘇晗易將額頭抵在戚夏炎頸間，呐呐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那些，從一開始就注定是讓他無能為力的劫，可他卻甘之如飴。
    就像撲火的飛蛾。
    至死方休。
    一點一滴堆砌的事實仿佛就是一直疑惑著的問題的答案。可是，誰又知道，跋山涉水之後，我們還能不能回到經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