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再一次睜開雙眼時，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坪上，四肢疲乏無力。書包就放在自己的身旁，腦後枕著書，不遠處的廣場上，好像是幾個穿著校服的學生正在喂著鴿子，鍾聲從不遠處那棟被藤蔓所纏繞的建築屋裏傳出，古樸而悠長。
    在他的記憶中，自己應該在學校的競技場，和那個叫傑森。斯蒂芬的白人進行著比賽。可他的感官卻給他的大腦反饋回來一個信息，他所處的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也就是說記憶中的事，仿佛隻是一場夢境。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個朦朧的人影，因為背光而看不清人影。正午的陽光燦若夏花，源源不斷地釋放著光和熱。
    他猛吸了一口四周的空氣，青草的香氣從他的鼻端侵入他的身體，占據了他的肺葉。
    一滴晶瑩剔透的液體落在他的臉上，順著他的臉龐滑進他的嘴裏，有點苦澀。
    他費力地抬起一隻手，擋在額前，用英語問道
    “這裏是哪？”
    出乎意料，那人卻用標準的漢語回答道“你覺得。。。。。。。這裏是哪？”
    嗓音熟悉卻又陌生，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那究竟是誰。他又用中文問了一句“你是誰？”
    “那你。。。。。。又是誰？”那人回答的時候側了側頭，完全擋住了陽光。眼睛的不適得以緩解過來，蘇鬱終於看清楚了那張臉，那是他自己的臉。。。。。。
    “你。。。。。。是我？”
    那人對著他露出一個微笑，用一種怪異的語氣對他說“為什麼。。。。。。不是你是我？”
    “你。。。。。。究竟是誰？”
    “那你又是誰？”
    蘇鬱對那人的回答感到很無力，他閉上了嘴，不想和那人重複這樣沒營養的對話。他想或許這隻是一個夢，閉上眼睛再睜開就會醒來。或許那個什麼傑森。斯蒂芬也隻是個夢，根本就是個虛構的人物。但如果這一切都是夢，那真實的世界又在哪裏？
    那人似乎察覺到蘇鬱的想法，發出一聲輕笑。
    “哎，你知道嗎？那家夥想殺掉你”
    那人說這句話時，語調十分平靜，就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完全不覺得“殺掉你”這三個字是多了可怕的字眼，但蘇鬱看見，在他的眼角，是濕潤的。
    他在哭。
    他在哭什麼？
    “你說誰”
    “還能有誰？就是那個傑森什麼的啊”
    “你怎麼知道？”
    “你沒發現嗎。。。。。。那家夥受的傷全都是裝的，他從一開始，就隻是想殺掉你”
    “所以呢？”
    “所以你真是可憐啊，自以為把人當猴耍卻把自己的命玩進去了，你知道的吧，自己的身體，快要死掉了。”
    “哦”
    “哎呀，你這家夥怎麼這麼無聊，真難相信我和你居然共用著一個身體。”
    “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的室友嗎？”
    “可以這麼說吧。”
    “你究竟。。。。。。是誰？”
    當蘇鬱第三次問出這個問題，他很想狠狠地給自己的腦袋來一拳。因為他已經問過兩次了，得到的答案卻是一些毫無價值的廢話。隻可惜他做不到，他覺得自己的四肢，像是灌了鉛一樣的沉重。
    “嗯，這麼和你說吧，我是你深層意識裏的自己”
    “深層意識？就是潛意識對嗎？這裏是我的潛意識世界？”
    “嗯，你這樣理解也不是不可以，隻是這個世界並不是由你的潛意識構成，而是由你的深層意識構成的。”
    “。。。。。。”
    “嗯其實你隻要知道，每當你快死掉的時候你的意識就會來到這個世界”
    “所以說。。。。。。我真的要死了？”
    “嗯也可以這麼說吧！”
    “哦。。。。。。”
    “你就不想說點什麼？”
    “我應該說什麼？”
    “哎你這家夥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無聊啊！”
    “我以前。。。。。。來過？”
    “嗯，隻是你不記得罷了。”
    “哦。。。。。。。”
    蘇鬱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他沒辦法接受，自己快要死了而自己的意識卻在什麼深層意識裏和另一個自己進行著無休止的無營養的對話。
    他不說話，那個“蘇鬱”顯得有些急了
    “我說！你就不想回去嗎？”
    “我能回去？”
    “當然可以！”
    “哦。。。。。。那你送我回去吧，我好累，不想動。”
    “。。。。。。”
    “快動手吧，別浪費時間，你不是說我快死了嗎？”
    “哎。。。。。。我說，回去以後，你會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那家夥。。。。。。想殺掉你！”
    “所以？”
    “殺了他吧！”
    “什麼？你說什麼！”
    那個“蘇鬱”的聲音變得低沉，他把頭貼在蘇鬱的耳邊，又說了一遍。
    “我說。。。殺了他吧。”
    蘇鬱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為那個“蘇鬱”的右手，此刻正插進了蘇鬱的喉嚨裏。
    那五根手指像是五根鋼針，插在蘇鬱的頸部，喉嚨被撕裂的疼痛讓他想發出呻吟，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音。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鮮血順著頸部的動脈不斷的流出，意識又一次變得模糊，最後，他隻看見那個“蘇鬱”的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些什麼。
    蘇鬱看懂了，他說的是
    “殺了他吧”
    下一刻，雨點像是開閘的水壩，從空中傾瀉而下，雨點噼裏啪啦地打在蘇鬱的臉上，從他的口腔，鼻孔，倒灌進他的喉嚨。
    正午溫暖而和煦的陽光仿佛被天狗吞噬，此刻的天空，漆黑一片，空中懸掛著的，不是太陽，而是一輪血色的新月。
    冷風和著雨點落在蘇鬱的身上，像是一把把匕首從天而降，蘇鬱隻覺得此刻的自己，身處的並非世界，而是一個冰窟。
    他聽到，在他腦海深處，一個聲音在說著。
    “那道門。。。。。。終於要開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