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顏，我可憐的乖女兒。”沈媽媽握住女兒冰冷的手，淚水止也止不住，“都怪媽不好，結婚以後，媽就沒有好好關心過你，媽總想當然地以為你和雨西是一對開心的小夫妻。媽怎麼就這麼傻，居然看不透你的偽裝，媽真的是太大意了。”
    “媽，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我的孩子出事了？”歡顏似乎明白過來什麼，眼睛瞪得溜圓，還想掙紮著從床上起來。
    “你不要太激動，你先躺好。”沈媽媽急忙過來按住歡顏，不讓她有太大的動作，“你還年輕，孩子總還會有的，你就不要太傷心了，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的身體養好。”
    聽老媽這麼一說，歡顏心裏全明白了，她不僅失去了她的愛情，她還失去了她的孩子。
    歡顏無力地閉上了眼睛，明明心中那麼痛，眼中卻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雨西這回確實是做得太離譜。”
    “媽，我不想聽到這個名字，可以讓我一個人安靜會嗎？”還沒等沈媽媽繼續往下說，歡顏就直接切斷了這個話題。
    哎，沈媽媽長長歎了口氣，本還想再說些勸慰的話，可是見到女兒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還有纖瘦到一用力就能折斷的手臂，便覺得現在無論說什麼對歡顏而言都是毫無意義的吧，不如讓她好好休息。
    “媽媽先出去吃點東西，一會就回來，你安心睡吧。”沈媽媽把歡顏的被子掖掖好，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原來是孩子沒了，難怪噩夢中始終都充斥著嬰兒的啼哭聲。可憐的孩子，他一定感應到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所以便自動遁去，這樣的一個結果，對孩子來說，也許並不是最糟的吧。歡顏無法停止自己的思維，或許是已經沉睡了太久，此刻她的腦中一片清明，照上海人地道的講法，就是思路颯颯清，很多原先看不透看不懂的事情，在這一刻，全部頓悟。
    雨西確實是愛她的，上天也確實給了雨西最好的機會來證明他的愛，可惜的是，她和雨西的腳步從未同步過。當雨西在奮力奔跑，自己卻在原地猶豫打轉；而當自己想明白後發力狂追，雨西卻跑入到一條岔道中，且狠狠地給在狂奔中的自己使了一個絆子。這一摔，不僅造成自己身體上的鼻青臉腫，更是將彼此間曾經有過的美好和繾綣全部擊碎，讓一切重歸於零。
    歡顏是真的無法再麵對雨西，而且不僅僅是林雨西一人，她甚至無法麵對林家任何一個人，包括林雨東在內，她隻想逃開，逃到一個和林家再無絲毫關聯的地方，一個人安靜地生活，慢慢地養傷。
    不過，即便她想實施這樣的計劃，依照她目前的身體狀況看也是沒有可能的，她必須等，她必須有足夠的耐心，等身體逐漸康複，等計劃逐步成形。
    接下去的幾天，恐怕歡顏是最合作的患者之一了，她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她也不再拒絕任何人的探望，她隻是終日都保持著沉默，無論對誰，就算對著自己的老爸老媽，也隻是比對著其他人多了一絲微笑而已。
    這樣的沉默一直延續到了歡顏出院的那天。
    那天一早，雨西就趕到醫院，辦理歡顏的出院手續。更確切地說，這幾天來，雨西都是最早一個趕到醫院，最後一個離開醫院的，這一次他是真正將工作、公司都扔到了一邊，隻圍著歡顏打轉。
    歡顏坐在病床上，雙眼看著窗外，上海已經正式進入夏季，窗外陽光燦爛，蟬聲一片。
    “歡顏，我們回家吧。”雨西不敢靠歡顏太近，離著病床兩步的距離，他小心翼翼地對歡顏說。
    回家，那裏還是自己的家嗎？歡顏在心中一陣冷笑。
    歡顏好生奇怪，平日裏老媽雖說因為年紀大的緣故，無法很早趕到醫院，但絕不會象今天這樣都已經快上午十點了還不見人影。
    “不用等媽媽了，昨天我就和媽媽說好，今天全部由我負責，她老人家這一段時間也已經很累很辛苦了。”見歡顏毫無表情毫無動作坐在床上，雨西耐心解釋道。
    原來如此，歡顏緩緩將目光從窗外轉了回來，這是入院以來歡顏第一次拿正眼去看雨西。麵前的男子即便臉色憔悴慘淡，仍不失為是一個英俊帥氣的人，難怪VIVIAN對他始終一往情深，皮相這麼好的男子，加上特立獨行、桀驁不馴的個性，有女孩投懷送抱真的一點也不奇怪呢。
    “請送我回娘家，多謝。”歡顏的嗓子因為多日都沒有說過話，仍是非常黯啞。
    雨西心中大慟，隻有當自己親身感受到冷暴力的殺傷性後，他才真正體會到歡顏這一年多來的心酸和忍耐。
    “歡顏，我不敢求你原諒我，至少讓我可以照顧你，好嗎？”雨西的手懸在半空，不敢落在歡顏的肩頭。
    什麼叫哀莫大於心死，曾經雨西的一笑一顰，一喜一怒都深深牽引著歡顏的神經，如今，無論雨西說什麼、做什麼，對歡顏來說直比空氣還要透明。
    她沒有再堅持，不堅持不是因為心軟，而是沒有興趣和精力廢話，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她要實施自己的計劃，那個可以讓自己重新開始嶄新生命的計劃。
    歡顏默默下了床，很久沒有落地，腳步不免顯得有些虛浮，身體便有些搖搖晃晃，雨西忙上前去扶住她。
    歡顏冷冷地掃了一眼扶住自己手臂的雨西的手，雨西立刻就將手鬆開，同時也退後了一步。雨西寧願歡顏用一般女子慣用的手段對待自己，比如哭泣、吵鬧、甚至又打又罵都行，也不能忍受自己完全被當成了透明人，而且是無法和歡顏有任何肢體接觸的透明人。
    歡顏站在地上，讓自己慢慢熟悉站立的感覺，好一會，她覺得應該可以了，便試著往前踏了一步，不錯啊，走得很穩，身體也沒有再搖晃，再往前幾步，也很好，看來身體機能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走吧。”歡顏輕聲說，筆直往門口走去，雨西見狀隻有緊緊跟上。
    到了家中，歡顏走到臥室門口時停下了腳步，雨西也趕緊刹住腳步。
    “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問題，請你該忙什麼就去忙什麼，不用一直照顧我。”歡顏轉身，她的聲音很輕，態度卻相當堅決。
    “至少再讓我陪你一天，今天若你身體一切都好都正常，明天我就去上班，好嗎？”雨西幾乎是在哀求。
    歡顏也不多言，抬腿往臥室裏走去，還順手將臥室的門關上，也將雨西關懷的目光關在了門外。
    重新躺在臥室的床上，這張柔軟的床曾經承載過多少甜蜜旖旎的時刻，也承載過多少自己的寂寞與孤清，如今床還是那張柔軟舒適的床，自己卻恍若隔世，而且躺在這張床上同樣那個人的心情已不複從前。
    歡顏習慣性地打開手機，才發現由於多日不用，手機的電池早已消耗殆盡，根本連開機都不行。歡顏從床頭櫃裏找出充電器，插到手機上開始充電。
    電才充了沒多久，手機裏就連續不斷傳來短消息的聲音。歡顏取過手機一看，所有的短消息都發自一個人，林雨東，所有的短消息都隻有一個主題，歡顏，你可安好？切盼回複。
    林雨東，這個名字緩緩從歡顏心頭滑過，仍帶有一絲往常的溫暖，無論雨西對自己做過什麼，畢竟都和雨東無關，雨東，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我一切安好，請勿掛念。”歡顏發送了一條短消息。
    不一會手機再次響起，雨東發來消息：現在可方便一聊？
    能聊什麼呢？聊他弟弟的荒唐？還是聊兩人之間無法再續的前緣？歡顏很簡短地回複了兩個字：不必。
    雨東沒有放棄，仍在努力：已從小珩處得知你近況，甚為想念，還盼與你通話，以解相思之苦。
    傻呀，為什麼林家的人都有這樣一股傻勁呢？甚至還包括曾經的自己，都喜歡認死理，都不肯抬頭尋找新的方向。殊不知，人生多風雨，該盡歡時需盡歡，該放手時需放手，莫使金樽空對月。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我不是你的相思解藥，你也不是我的今世良人，真的不必了。”歡顏將這條消息發送後，直接就關了手機。
    真的夠了，和林家所有的牽絆、糾纏、愛也罷、恨也罷，就到此為止吧。如果說她曾經欠有林家感情債的話，她也已經付出了很慘痛的代價，這份債也該還到頭了吧。
    歡顏人雖然躺著，大腦卻在高速運轉中。留在上海是不可能了，甚至留在國內她都無法躲開林家，尤其是林雨西的勢力範圍，因為他目前在國內互聯網行業中可算是如日中天，在全國範圍內都頗有影響。隻有拋開國內的一切，隻有躲到大洋彼岸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她才有可能獲得她想要的那份平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