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媽媽看一眼雨西，又看了一眼歡顏，眼中全是慈愛，“老沈啊，這第三喜我說出來你可別怪我事先不和你通氣，我總覺得吧，這事是早晚的事，我哪怕不和你們商量，你們也不會反對的。”
    歡顏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難道即將宣布的事情和自己有關？
    “小西和我說了他和歡顏的事，這倆孩子打小就認識，到如今也都情投意合很多年了，大家又都是知根知底的，今晚我做主，就把這事給定下來，至於具體結婚的時間，那肯定等歡顏大學畢了業，小西在上海站穩腳跟再說。老沈你放心，歡顏是我看著長大的，心裏麵她就和我自己女兒一個樣，我們絕不會虧待你家歡顏的。”
    邊說，林媽媽邊從包裏取出一個絲絨盒子，盒子裏躺著一隻翠綠的翡翠鐲子，“這個鐲子是林家祖上一路傳下來的，今兒個我終於可以接著往下傳了。”
    歡顏的腦中又傳來一陣陣轟隆隆的雷聲，林媽媽具體說些啥，她完全沒聽進去，她唯一清楚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如果這一刻她接下了那隻鐲子，她就真的再也沒有退路了。
    她第一個反應是找雨東，雨東臉上的肌肉幾乎可以用抽搐來形容，他的眼中全是絕望，當他捕捉到歡顏的目光時，他的眼中一下子閃出了光芒，他真想大喊，歡顏，不要！可是他隻是徒勞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歡顏是他深愛的女子，雨西卻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他親眼看到他倆緊緊擁抱在一起熱吻，他親耳聽到歡顏替雨西說話，他還有什麼能做的呢，除了放開手，除了自己一個人躲在屋子裏舔傷口，他什麼都不能做。
    雨西本是大喜過望，他也不曾料到老媽會在今晚當眾宣布這樣的消息，可是當他發現歡顏失神的目光全部投向了雨東時，他的心如被重錘擊中，這樣的痛甚至超過歡顏當場拒絕他。即便歡顏做了他的女友，即便歡顏最終仍是嫁了給他，但是他擁有的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沒有感情的軀殼，他還能算是勝利嗎？
    “老媽，你嚇到歡顏了啦！”見歡顏隻是傻傻坐在那裏，目光中滿滿都是無助，雨西忙站起身攬住林媽媽，“老媽，你搞什麼突然襲擊麼，人家女孩子很害羞的。都是我不好，也沒事先向歡顏報備清楚。”
    雖然和林家聯姻是大家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可沈媽媽見女兒神情恍惚，也說不上是悲是喜，加上平日裏對女兒的觀察，總覺得女兒更在乎雨東多些，怎麼突然跑出來是和雨西牽手的結果，出於保護女兒角度的考慮，沈媽媽覺得需要幫女兒先擋上一擋，“林姐，看你說的，歡顏遲早都是你們林家的媳婦，這個打小不都把娃娃親訂好了麼。歡顏畢竟還小，女孩子臉皮又薄，再說了，這麼貴重的東西她一個學生又用不上，萬一弄壞了可怎麼交代，要不回頭等結婚那天我們再收吧。”
    林媽媽也覺得歡顏是害羞，你看歡顏的臉紅的都快漲出血來，反正話都說到這份上，她也不擔心歡顏做不成她的媳婦，“也好，這鐲子我就交給小西保管好了，而且小兒女的事情，我們這些老人也不用管太細，他們都嫌我們老古董老想法沒生活情趣呢。”
    “雨西，你幫我把鐲子戴上好嗎？”歡顏夢遊般站起身，緩緩走到雨西麵前。
    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歡顏，這些目光中有興奮，有欣慰，有驚喜，更有一道目光中帶著說不出的痛。
    歡顏在心裏給自己打氣，這雖然不是自己最初的選擇，卻不能算是一個錯誤的選擇，雨西待自己十幾年如一日的好，她點點滴滴都收藏在心裏，她並不是完全無視雨西，在她心靈的某個角落，始終都有雨西的影子。今天，就讓自己再勇敢一次，即便是錯，她也要讓自己愛上這個錯。
    “二哥，你是不是高興傻啦，歡顏可一直在等你給她戴鐲子呢！”見雨西隻是一臉驚詫站在原地，卻毫無動作，雨珩忍不住出言提醒。
    聽到歡顏的這句話，看到歡顏走近自己，雨西從最深的悲哀突然到最大的喜悅，當中毫無任何過渡，也難怪一向鎮定自若如他都有點不敢相信了。經雨珩一提醒，他立刻反應過來，忙緊緊握住歡顏向他伸出的手，低聲卻堅定有力地說：“歡顏，今生今世我絕不會辜負你。”然後，他取出那隻翠鐲，輕輕套在歡顏白皙的手腕上。
    “哇塞！歡顏姐姐戴這個鐲子真好看，尺寸都剛剛好。真是PERFECT！”雨珩在邊上不停讚歎。
    正當大家都被這溫情美好的氣氛所感動時，卻傳來一聲清脆的玻璃被打碎的聲音。大家忙轉頭尋找聲音的出處，隻見雨東手上拿著的葡萄酒杯不知何時已變得粉碎，而雨東手上亦是鮮血淋漓。
    雨西一個箭步竄到雨東身邊，迅速拿起餐巾就把雨東的手先包住，“我帶雨東上醫院包紮一下，你們隻管放心吃飯就是。”
    雨東搖搖晃晃站起來，雖一臉恍惚，卻仍不忘自嘲：“對不起大家，我實在太激動，稍稍有點用力過度，好在歲歲平安。我沒啥的，大家別為我壞了興致。”
    雨東還想接著說，被雨西連拖帶抱拉了出去，“你就少說點吧，趕緊上醫院看一下傷口要緊。”
    看到雨東手上淋漓的鮮血，看到雨東眼中無邊的絕望傷痛，歡顏頓覺天地都失了顏色，她想追上前去，但她深深知道，無論她做什麼都無法改變現狀，她越是表現得關心越是刺痛那兩位的心，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留在原地，安慰好林家二老。
    原本很開心的家宴，因為雨東的小事故隻好草草結束，因為誰也沒有心思真坐在那裏當沒事人一樣吃吃喝喝。
    歡顏原是打算吃完飯便和父母一起回家，現在因為雨東，她實在放心不下。沈媽媽早看出女兒的魂不守舍，也就順水推舟地說：“歡顏，你要不就明天再回家吧，今晚留在林伯伯家看看有沒有要幫忙的地方。”
    歡顏感激地朝老媽笑笑，便挽著林媽媽仍是回到了林家。
    到林家也沒多久，兄弟倆就回來了，雨東的手上纏滿了紗布，臉色尤其蒼白。
    “小東啊，你又不是孩子，怎麼還會這麼不當心呢。你的手要緊嗎？”林媽媽是真心疼兒子，平日裏老大是最讓她放心的，今天居然偏偏是老大出了事故，還鬧出個血光之災。
    “媽，我沒事的，隻是割破表皮而已，沒有傷到筋骨，醫生已經給我打過破傷風針，這幾天我隻要注意別碰水就行了。媽，您老就放心吧。”雨東連忙答話，當他看到歡顏，眼中有光芒一閃，隨即又是一片灰暗。
    “以後凡事還是要小心，別老是毛毛躁躁的，都是馬上要走上工作崗位的人了，還這麼讓人不省心。”林爸爸剛想接著發揮，就被雨珩截住了話頭。
    “老爸，你這是在家，不是在你公司，別老訓斥我們行不行呀？”
    林爸爸最疼的就是這個小女兒，見寶貝女兒發了話，隻好搖搖頭上樓去休息了，臨走還不忘來一句，“時間不早了，雨東也沒什麼事，大家都早點休息吧。”
    自雨東一進門，歡顏的目光就無法不尾隨他的身影，但她卻不敢上前，隻好默默站在雨珩身後。眼見著大家都上樓了，她借說要去看看門窗、煤氣都關好了沒，一個人留在了一樓。
    關了一樓最後一盞燈，歡顏坐在黑暗中，她的心一直隱隱作痛，不是那種尖銳的疼痛，而仿佛是一把鈍刀在割肉般，深沉卻永不止息。
    “你不上樓去看看雨東嗎？”雨西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響起。
    “看與不看有分別嗎？傷口已經有了，我去看望一下難道他的傷口就能夠立刻痊愈嗎？”對於雨西的出現，歡顏毫不奇怪。
    雨西蹲下身子，和歡顏的目光平視，他咽了下口水，艱難卻堅定地說：“歡顏，如果你心裏愛著的那個人是林雨東，你不必有太多顧慮，我現在就陪你去雨東那兒，告訴他那晚的真相，你和雨東就都不用那麼痛苦。我承認那晚是我故意混淆視聽，故意沒有糾正你，我太自私又太愚蠢，但我真的沒有惡意，我隻是太愛你，又太想擁有你。”
    歡顏的眼中又升起了霧氣，雨西愛她若斯，驕傲了25年的雨西，不曾向誰道過謙、低過頭的雨西，半跪在她的麵前，對她說出如此真誠懇切的話，她沈歡顏何德何能啊，如果錯過了他，如果放棄了他，她自己的心就會好過些，痛快些嗎？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其實無論讓她放棄誰，她的心都是一樣的疼痛呀。
    她深深呼吸，穩定了一下情緒，主動伸手去握住雨西的手，“你剛幫我把鐲子戴上，這會子就不舍得了嗎？我如果後悔，又何必等到現在，我早就去向雨東解釋了。雨西，你說過要將一輩子賠給我，你不會想反悔了吧。”
    “歡顏，但凡你肯接受，我身心都是你的。”雨西緊緊擁抱住歡顏，情不自禁去吻她。歡顏沒有抗拒，她和那晚一樣，笨拙但積極地響應著雨西。
    他倆都沒有注意到，樓梯口雨珩的身影慢慢隱沒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