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飛花  貳 韓非【第三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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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府內,天色漸沉。
    “天色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歇息?”
    “想見先生,就過來了。”
    一片柔和的月光中,顏路倚在廊下,看著分花拂柳而來的青衣少年,唇角露出一個淺淡溫和的笑容,張良定定的盯了那個笑容片刻,錯開眼睛去看苑中飄落花瓣的梨花,突然微斂眉眼抬手按劍行禮道。
    “月光明亮,寒梅幽香,正是一幕佳景,也不知先生,可否為子房撫琴一曲?”
    顏路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去屋中取琴,不一會再度抱著琴走出來時,卻瞧見青衣少年不知何時已將手中長劍插於梨花樹下,雪亮的劍光迎著月光在花瓣簌簌落下,讓人忍不住眯起眼睛來,不敢輕攖其鋒。
    竟是一場驚世劍舞。
    琴聲如漣漪層層掠起,蕩漾的劍光和月光糾纏,梨花清雅的芬芳在苑中蔓延開來。
    一曲彈畢,青衣少年手中的長劍挽了個劍花背在身後,注視著將琴放在身畔,緩緩朝著自己走來的顏路,俊秀的麵容上勾起一絲笑容,突然沉聲道。
    “第一次見到先生的時候,我就感覺到先生腳步輕緩無聲,怕並非是常人所見手無縛雞之力,反而是功力頗深常人無法發覺罷。”
    “不……”聽他此言篤定,顏路的眸光一閃,抬手接住了一片半空中落下的梨花,琉璃色的眸子襯著月光,更顯璀璨耀目,“早在幾年前,我就早已內息全無,是個廢人了。”
    說罷,他看著張良聽聞此話後,仿佛略有些無措揭開他傷疤的模樣,唇角的笑容就更深了,揮袖折下一枝梨花,手腕一翻朝著他發髻上插了過去,再收回手時正是張良用來束發的那根玉簪:“不過,倘若隻比劍招,子房倒不如一試。”
    青衣少年瞧見他手中的玉簪,眼神驟然明亮起來,長劍橫在身側,壓低了聲音輕聲道:“既如此,子房也不用內力,想與先生相較一二。”
    話音未落,那長劍雪亮的銀光就已到了身前,顏路身形一偏與他擦肩而過,抬手就拔起了此時仍在樹下的長劍劍鞘,修長的手指下意識拂過那銀色長劍上的熟悉紋路,心底忍不住暗暗歎息。
    淩虛……許久不見了。
    正在出神,眼角餘光瞧見那一截青色衣袖,顏路手中的劍鞘回擊,正好點在那人的劍尖上,兩人一觸即分,分立在花樹月光之下。
    一時間,梨花盛開的苑中,隻見一片蒙蒙的光華閃爍,再也分不清青綠還是淺灰。
    交手十幾招,顏路握著劍鞘的那隻手微微發麻,少年每一招雖然不帶內力,力氣卻比他大了許多,可他卻不願再比試下去,目光也漸趨複雜——張良的劍法中正平和,一開一闔都是大家風範,可此時的淩虛還沒有見過血。
    若是光比劍招,就算此時的顏路沒有內力,張良也隻能得個平手。
    仿佛是察覺到了顏路要收招,張良緊跟著收劍後退一步站定在花樹下,少年的眼睛比月光還要明亮,灼然令人心醉。
    “沒想到先生不僅博學多才,連劍術也如此精通。”
    “我沒有內力,若不是因為你的劍鞘,我大概連十招都接不下,莫要妄自菲薄。”顏路不敢看那樣的眼神,隻能垂下頭去,端詳自己手中的淩虛劍鞘,隨即拋還給了他,一邊朝著回廊走,一邊低聲說道。
    兩人一人收了劍一人收了琴,再度坐在回廊邊,顏路正要低身擺茶,一陣清風卻突然吹了起來,一股與梨花完全不同的馥鬱香氣傳至鼻端,青衣少年閉眼輕嗅,再度掙開眼睛的時候,卻瞧見顏路不知何時站起身來,背對著他看向回廊深處,神色奇異的邁步而行。
    等到張良立即起身跟上他,走了十幾步之後,眼看著顏路終於停下腳步,張良隨著他的眼光看去,不出意外的瞧見一片隻及膝蓋的花圃,花圃之中種著一片一朵便有青紫紅三色,形狀酷似一隻手的花,此時正散發出方才聞見的馥鬱幽香。
    “這花……”
    “先生喜歡?”
    張良見他隨著花香追到了這裏,也並不意外,隻是含笑走進了花叢中,修長的手指摘下一朵盛開的花,放置在顏路的掌心中,壓低了聲音道。
    “這花名為三宿花,乃是父親的一個門客,從遙遠的西方帶回來的,妹妹和母親喜愛這花顏色,就將它種在庭院中以作觀賞,這花每三年一開,一開隻有三日,三日之內馥鬱香氣日夜不散,不過三宿花的香氣有微毒,聞久了就會中毒墜入三日幻夢,若醒不過來,就會永睡不醒直至死去。”
    說到這裏,青衣少年察覺到顏路比以往更為幽暗的眼神,以為是他怕自己常在此地會不小心中毒,唇角的笑容就勾了起來:“不過有內息的武人倒是不怕,先生隻要走的時候離遠點,也不會有大礙。”
    “聽說中三宿花之毒的人,三日夢中第一夢為一生期盼,第二夢為此生恨怨,第三夢則為餘生遺憾。”
    不等他的話音落下,顏路垂下眼睛,慢慢合起手掌,任由那漂亮盛開的花朵在掌心中扭曲,聲音突然變得奇異,張良察覺到他的神情不對勁,微皺著眉頭看了他握緊的拳頭一眼:“先生知道?”
    顏路深吸一口氣,那雙琉璃色的眸子越來越深:“知道一二。”
    張良見他的神色愈發奇異,不由垂下頭來和他對視,下意識猜測道:“可是有先生熟識之人中了這毒?”
    這句話一出,顏路抬眼突然觸到那人湖藍色的雙眸,身體突然顫了一下,本來握緊的手指驟然鬆開,那已經不成模樣的花朵從他指尖落下,安靜的墜入黑暗中。
    眼前少年清秀俊美的容顏,在一瞬間越來越遠。
    耳邊仿佛傳來許許多多的聲音,又仿佛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他中三宿花的毒已深,我已經用藥撐了許久再不能撐,若是他再過三日無法醒來,不論是誰來都救不了。”
    “父親自從那時之後,身子就一直不見好,隱居之後一直喝酒就更差了,總是坐在窗邊看著外麵咳血不止,我知道我勸不了父親,父親也不會聽我的,可有時候我禁不住去想,父親總是坐在那裏,到底是在看什麼?或者……是在等什麼人來?”
    “爹爹!不要!”
    “隻有一絲生機,但若是再不出手,便是十分死機。”
    “人世間的事情總是這樣……當你擁有的時候不知珍惜,快要失去的時候卻迫不及待伸出手去,生怕什麼都再也握不住……”
    他終於垂下頭去,那雙月光下閃爍著微光的眸子完全閉上,聲音低低的,就連近在咫尺的青衣少年都聽不清楚。
    “你說得對啊……端木姑娘。”
    這世間的人,或許都懂這個道理,但能夠看破的,又有幾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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