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張良流淚。
    那一日的雨很大，小聖賢莊的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層層疊疊的綠從霧靄中浮現，猶如海浪中翻來的雪色浪花，又好似那雙被打濕的眸中深深的湖藍。
    顏路抬起頭來，手指支著那扇薄薄的紙窗，已然被傾盆的暴雨打濕，映在其後的那個影子愈發模糊，像是下一刻就看不見了。
    張良安靜的立在窗外的竹林邊，全身衣衫早已被淋透，深紫的發帶垂在肩上，烏發遮住他此刻的神情，卻愈發顯得那張臉白的駭人。
    顏路不敢眨眼，整條手臂早已麻了，眼睛卻死死盯著那扇被打濕的紙窗，抑或是紙窗後的那個靜立在雨中的身影。
    雨水愈發大了，竹林呼嘯著左右搖擺，昏暗的天穹上一道閃電劃過，撕裂了整片烏雲一般，映亮了林前那個定定佇立的人影，以及他在那一刻驟然閉上的雙眸。
    顏路的手指因為抬得太久，此刻已然有些顫抖，就在那道閃電劃過的時候，雨水順著他的指尖冰冷的劃入袖中，激得他手臂一顫沒有抓穩，紙窗哐當一聲砸了下來，濺起淺灰的衣袍一圈水漬。
    他終於支撐著桌子站起身來，推開了一旁的房門就邁了出去，眸子在漸暗的天光氤氳出琉璃的顏色。
    張良仍然安靜的站在原地，那雙眸子在雨中本已完全閉上，卻在聽到他推門而出的聲音時，再度緩緩的張了開來，而就在他睜開雙眸的那一霎那，一滴雨水突然落在了他的眼角，混著一滴晶瑩的淚，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入地。
    顏路怔怔的與他對視片刻，卻突然打了個寒噤。
    那雙平日在陽光下，總是綻放出溫柔顏色的湖藍色眸子，不知何時已然完全安靜，如同冬雪落盡結冰的湖麵，又如深夜中無風的大海，再也沒有了一絲波瀾。
    隨後，那紫色的袖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隨著大雨落地時的劈啪作響，襯著那人永遠挺拔削瘦的背影，一點點的消失在了無盡的黑暗中。
    那一天之後，他再也沒有在小聖賢莊中，見到張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