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風波 第一章 巍峨之上有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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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有山,名喚巍峨。
巍峨山高約千丈,引霧繞雲,東臨海,西靠江,北有鬱嶺,南有彩穀,地勢險峻,風景獨秀。
巍峨山不僅是天下最有名的山,而且是天下最大的修仙門派所在地。兩個最字,足以體現巍峨山之於天下的地位。
而就是這於天下而言有著重要地位的巍峨山,此刻熱鬧非凡。
“誒誒誒,誰推我誰推我?有本事排前麵去啊!”
“吵什麼吵?!沒本事的人排前排後都一樣!”
“欸你這人怎麼說話呢?欠打是不?”
“說的就是你!怎麼的,還想打架?來呀來呀誰怕誰啊!”
有序的長隊忽然出現混亂,幫忙拉架的人反而被打,順便就加入了打架的隊伍,於是這支打架的隊伍越來越大,漸漸有星火燎原之勢,眼看便要不可遏製。
一聲清嘯直衝雲霄,蓋過了原本嘈雜的聲音。打架的人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麵前立著的人著白衣,清透而不染纖塵的白,衣擺處是精致生動的雲紋,像是整個人都穿雲撥霧而來。而那麵容更是清朗,一雙眸子裏是淡淡的雲霧,明明那麼幹淨的顏色卻看不清晰,唇微微彎,那樣的微笑就像天生便在他的嘴角。
“大師兄怎麼來了?”忽而有另一人急匆匆地趕過來,袖子一提抹了抹額頭的汗,麵上帶著幾分諂媚,衝淡了原本應當俊朗的臉。
“今日甄選弟子,我卻聽見爭吵打鬧,這便來看看,若是需要幫忙便幫一幫。”那聲音清清淡淡,明明近在咫尺卻好似遠不可聞。
“擾了大師兄的清修真是師弟的罪過。”長曄深深一禮,轉過頭那諂媚的臉立刻變得囂張無比,“還不快將隊列重新排好!”
眾人雖是心中不願,卻也不敢得罪這巍峨山青雲門的弟子,隻好一個個都回到隊伍裏默不吭聲。
“長曄,你可看見了長歌?”長淵轉身,長曄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那個小……小師弟啊,又偷懶去了吧。這裏這麼忙,我也沒個空閑去管他。”
“長歌資曆淺,慧根薄,你也要好好教導他才是。”長淵微微搖了搖頭,“他自幼痛失雙親,難免意誌薄弱,你若是得空,好好看顧著他,畢竟他是師叔唯一的弟子。”
“是,恭送大師兄。”長曄微微低下的頭卻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心裏“切”了一聲,誰要管那個小孽畜?
而此刻,巍峨後山,一片鬱鬱蔥蔥的叢林,放目遠望,盡是深深淺淺的綠,滿目清新。踩著積下的腐敗落葉一步步向前,繞過高大的樹木,跨過低矮的灌叢,撩開纏繞的藤蔓,你會看見一汪湖水。清澈的溪流從更高的山頂潺潺落下,濺起被日光反射的光華。湖水很深,從高處看去,隻看見從岸邊的水藍到湖中的墨綠,無一不是最純淨的色彩。
那湖邊長滿高高低低的鈴鐺草,風兒一吹,叮叮當當的煞是好聽。風吹低了鈴鐺草,便現出那草叢中枕臂躺著的少年。少年麵色略微蒼白,卻算得上是眉清目秀,閉著眼,嘴裏叼著一根鈴鐺草,極是悠閑的樣子。
“咚咚咚咚——”
忽而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整片大地都像是在震動,鈴鐺草倒掉了一大片,那少年卻麵不改色,依舊閉著眼睛。直到麵上傳來灼熱的氣息,他才吐掉嘴裏的那根鈴鐺草,微微一笑,一下子立起身來,這才睜開眼睛。
少年的這雙眼睛很亮,像是被日光反射的水花,又像是黑夜裏唯一的星光,那樣的,純粹不惹紛爭的眼,一下子將這張本來清秀的麵容襯得瀲灩奪目。
而麵前的這頭鱗獸,一雙血紅的眼睛足足有那少年的頭那麼大,額頭有角,需二人環抱才能完全量出,四肢粗大,一掌就可拍碎千年的古木,身上各處都覆著堅硬的鱗甲,泛著悠悠青光。
這樣的怪物,就映在少年的眼眸之中。
少年笑了,一雙眼溢出溫柔的神情。他伸出手,那足足有他幾百倍大的鱗獸就這樣乖乖跪坐下來,用額頭去貼少年的手掌。
“誒,這便是了,急急忙忙的幹什麼,有事慢慢說。”那聲音也帶著笑意,浸染著湖水一般的清透。那鱗獸嗚咽幾句,站起身來,微微歪著頭看那少年。這樣巨大的獸類做出這樣的動作著實令人發笑,那少年也笑著搖搖頭:“你說那邊有人?走吧,看看去。”
那鱗獸伏下身子,少年抓著它的鱗片跨坐在它身上,直到他拍拍它的背,它才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離開湖邊,來到那叢林的更深處。鱗獸在一棵參天古木前停下了,少年仰頭看著被折斷的樹枝,拍拍鱗獸的背:“就是這裏嗎?”
鱗獸嗚咽了一聲,伏身下來,讓少年能跳下去。少年走到那棵樹前,便見地上躺著一個人。說是一個人卻也辨不出人形了,本來濃鬱的黑包裹著他的全身,卻不知為何被撕扯得支離破碎,那麵上全是鮮血,頭發上結滿血塊,況且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若不是鱗獸天生嗅覺靈敏,怕還真是難以被人發現。
“這個人……應該死了吧。”少年抬起頭看著鱗獸,鱗獸也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他,他裝作生氣地拍了拍鱗獸的腦袋:“你帶我來看個死人幹嘛?”
鱗獸晃晃腦袋,低下頭伸出舌頭舔了舔那個人。那條巨大猩紅的舌頭一下去立刻把整個人都覆蓋住了。
“喂,不死都被你弄死了好嗎?”少年被鱗獸的奇怪舉動逗笑了,卻發現在鱗獸的舌頭離開的一刹那,那個躺在地上的被他定義為死人的人,胸膛有了微弱的起伏。
“咦,真是奇怪。”少年湊過去看,鱗獸的舌頭舔去了那人麵上的血汙,留下了粘稠的口水。可既是是如此,也令少年感到震驚。
從前,他隻知道天下人都稱讚大師兄清俊無雙,他也看多了青雲門中的師兄弟在修仙中容貌的蛻變,隻是,他卻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張臉。
那是一張怎樣的麵容。
雖是清瘦些許,卻更顯得輪廓鋒利,一雙眉斜飛如劍,鼻梁高挺,唇緊抿,幹涸而毫無血色,卻仍舊令人感到威嚴,心生畏懼。
少年呆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抓著身邊鱗獸的一塊鱗片搖了搖:“走吧走吧,有什麼好看的。”
鱗獸嗚咽了一句,忽而高聲呼叫,那聲音之大,震得叢林裏飛鳥齊驚,撲啦啦全飛上了天。少年無奈地搖搖頭:“你要我救他?一定要?”
鱗獸又嗚咽了一句,討好地將頭輕輕去抵少年。少年差些便站不穩,踉蹌了幾步:“哎哎別別,我救,我救還不成嗎?”
少年一步一回頭地走向那滿是鱗獸口水的黑衣人,那一步極其緩慢,那一回頭,竟好似看見了鱗獸血紅的雙目中期待的眼神,他一個哆嗦,趕緊走過去,看著那滿是口水的人猶豫不決。
忽而背上貼上了一塊潮濕溫熱的東西,帶著濃重的腥味。他一下子站不穩,直接撲到了那人的身上。他緩緩站起身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皺著鼻子快要哭出來了:“喂,你不知道你的口水很臭嗎?”
鱗獸嗚咽著,俯身下來,一雙血目就這麼盯著少年。少年無奈:“好好好,現在大家都是口水了,誰也不比誰幹淨。我這就救他回去。”
“不知道師父知道我又帶回一個拖油瓶作何感想……哎哎……哎呀,好重……起……起……喂,你確定你不幫我?確定?好吧我自己來……一二三起……哎哎哎……哎呀……”
青銘殿位於整個青雲門的最尾端,已經算是一半屬於後山,隱在叢林之中隻能隱約瞧見些磚瓦飛簷,待走得近些,才能看見青銘殿的破敗。朱漆大門搖搖欲墜,磚瓦殘破,牆角的蛛網層層疊疊,穿過蔥鬱的野草,偶爾會驚起幾隻碩大的老鼠。
就是這最破舊的青銘殿,卻住著青雲門最奇怪的真人,蒼術真人。青雲門中人人知道的是,蒼術真人是當初創教三大真人之一,卻始終不理門中事務,為了遠離紛爭甚至搬到了最偏僻的青銘殿居住。而所有人最驚詫的是,蒼術真人收下了一名弟子,幾百年來唯一的一名弟子,那是一名孤兒,蒼術真人帶上山的時候年歲尚小,可是稍微有些道行的人都能看出,那孩子毫無靈氣可言,根本沒有修仙的根骨。當年掌教真人與蒼術真人秉燭夜談,第二日掌教真人親自送蒼術真人回青銘殿時,蒼術真人曾歎了一口氣,隻說了一句:“稚子無辜。”
當然這都是傳言,傳言不可盡信。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確實不適合修仙。旁的師兄弟已開始禦劍禦氣的時候,他在後山喂養青雲門的神獸,鱗獸。旁的師兄弟已經開始下山斬妖除魔的時候,他還在後山喂養青雲門的神獸,鱗獸。十年過去了,他連一把自己的劍都沒有,而蒼術真人從來放任他自生自滅,毫不理會他的哀求,因而這十年之中,他一丁點兒道術都沒學會,卻是與那鱗獸結下了緣分。
此刻他正拖著一個人拚命地往青銘殿而去,一身的鱗獸口水黏膩而腥臭,而他額頭已滲出細密的汗珠,手上卻並沒有放鬆。
直到他看到一雙長靴,一雙白色長靴,就這麼停在他麵前。那長靴上綿延著淡青色的雲紋,幾乎與那衣角處的雲紋相接。他下意識地膝蓋一軟跪倒下來:“師父……”
“長歌,跟上。”蒼術真人好似沒有看見他一身狼狽,也沒有看見他身後拖著的那個人,隻見那白色長靴一轉,已漸行漸遠。
“師父,師父!我們去哪裏啊?”長歌站起身,拖著那個人拚命想跟上蒼術真人的腳步。
“你回青銘殿沐浴,然後到虹雲殿來。”蒼術真人並未停下腳步,聲音遠遠傳來,依舊清晰無比。
“虹雲殿……師父!師父!到虹雲殿幹嘛?”長歌拚命地叫喊,卻隻看見那一抹白消失不見。他認命地踢了那人一腳,那人的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而他並沒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