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一年，己酉。
    “：前廳應該還在焚香接旨吧。倒是前幾日聽說司馬長安破了西河郡，指不定這次至尊要點了阿耶去平叛呢，就大哥你還躲在這兒清閑。”撩開層層帷幔，元吉探出小腦袋，嗤嗤的偷笑。
    “三胡，二郎人呢？”這種溫潤的天氣中酌一壺清酒，別有一般滋味，我又何苦去管那世道是如何不太平呢？關心這些事情的，怕也隻有二郎這些孩子吧。安世濟民？不過爾爾吧。不過阿耶要是走了，如何管好這群孩子倒是個需要考量的問題。
    “不知道”他聳聳肩“我今日可以不念書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好好跟二郎學者點。”我有意無意的提點一句，畢竟這還是孩子。
    “郎君，阿郎請您過去。”一個婢女匆匆走來，元吉得了喜訊，偷偷溜了。
    “知道了”我推開憑幾，理了理蹀躞帶。
    看著天空，感受著樹蔭下絲絲涼風，再過些時日入了夏各地叛賊若遇時疾就會好對付多了。不過山東連旱，聽聞這日子也不好過，不知道阿耶是如何阻止湧入山西的難民。穿過小徑到阿耶議事的地方也就數我這兒近，沒兩步就到了。
    站在門口看著他一身朱紫襴袍，右衽褲褶，腳著半月履的背影，讓我一時心酸。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到來，緩緩轉過身，威嚴如此，眉宇點卻透著張皇。
    “大人”我順著眼，規規矩矩的請安。
    “至尊巡幸山東，不日將到太原。”他微微閉上眼，長歎一聲。
    “聖駕，可曾定了地方？”這個消息對山西無疑是晴天霹靂，阿耶這個剛剛上任的山西河東撫慰大使的日子就更難過了。身前要接駕，身後是山東難民和各地反賊，左右是討不到好宇文家。
    “汾陽宮。”
    “請大人重金重修汾陽宮迎接聖駕，從各地廣采資質端麗者貢入。兒聽聞交州鱖魚色香味美，大人若有意可以招致庖廚為至尊烹製此物。”
    “你還嫌世道不夠亂嗎？”他盯著我，目光中說不盡的質疑。在這朝不保夕的時候還去廣選佳麗，糜費千金換人主歡愉，任何一個有操守的官員都不願意去做吧。
    “兒，請先保李氏。如果沒有和宇文氏抗衡的能力，大人如何在這世道求得生存？當日宇文愷營建東都換得南陽公主下嫁，今日的皇親便隻有他宇文一族了。大人覺得如今至尊還會在意獨孤的血脈嗎？”當務之急，是活著吧。
    阿耶並沒有回答，但隴西李氏若不是仰仗同為獨孤信的血脈，又如何在隋帝帳下謀得高位？
    “南陽公主。”他看著案上那越窯秘色瓷低聲沉吟，瓷器中似乎有水波流淌，或許，是人心不靜。“陛下隻有兩位公主。”
    “是”倒是可憐了這公主，不知被多少人算計了去。“大人”我抬頭看他，“兒去請旨重修汾陽宮。”
    他迎上我的目光，“為什麼”
    “二弟，不會願意做這種事情吧。這種時候太原若是被他人分得好處，我們根基不穩。”
    “你先回去吧”他揮了揮手，沒有再說什麼。
    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不便多說。
    剛剛回到後庭，就聽聞阿耶找了世民。
    “耶耶！”承道從房中撲了出來，眼見就要摔了下去。我趕忙上前去抱起他，他便扯著我的衣襟咯咯的笑。還好，還有他。他眉眼和他哥哥一樣，小小的，笑起來鼻子眼睛恨不得擰做一團。我沒有保住承宗，但一定會保護好他。“阿娘呢？怎麼沒有陪你玩啊。”明顯承道沒有理會我的問話，趴在我懷裏昏昏欲睡，小手還不時打我兩下。我抱著他進屋坐下，想著若是有一天可以這樣平平靜靜的和嬌妻弱子在沒有戰亂紛爭的地方過日子會多好。太原李氏長公子李建成？我合該今生是個庸人，妄想著苟安於世。
    “大哥！”李世民快步走來，怒氣衝衝地立在我麵前“阿耶已經派人請旨去了，要是聖人允諾了——大哥，你可也要分一杯羹。”
    “我？”我抱著承道冷笑“和你分天下比，這是為國盡忠。”
    世民楞了一會兒，隨即扭頭就走。
    “二郎”我輕輕喚他“什麼時候也輪不著你來教訓我。”
    “是”他恭敬地行了禮，小步退出。
    沒幾天，在三番推辭之後聖上私下應允了重修汾陽宮。如當日所言，我承擔了監製的一切事宜。規製比照東都顯仁宮，臨桑幹河而建，宮殿各處引水以備消暑。采海內奇珍異獸草木之類，以實園苑。為了聖上巡遊之便，特設百名壯士為肩輿備用。自然像世民所言，耗費不菲，但錢財出入並沒有詳細告知他，以致在此期間他對我都像懷有深仇大恨，恨毒了我搜刮民脂民膏，陪那個獨夫民賊享受天下奇珍。
    “郎君，關於公主的事宜能查到的都在這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