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好像從來都沒有明亮的時候，衛舸躺在沙發上，胳膊遮在臉上。他的嘴角有青紫的痕跡，身上的衣服也滿是灰塵，可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一身狼狽的樣子會讓窗前的老人有任何的微詞。
    兩天，整整四十八個小時，衛舸就那樣躺著，不吃不喝不說話，整個人就好像被抽走了靈魂一樣，沒有生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隻是在等，等一個人來把他叫起來，然後叫他去吃飯。可是，那個唯一會把他叫起來的人，現在已經完全不會再理睬自己了吧。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衛邦國轉過身，逆光而立，他鷹鷲一般的眼中滿是冷冽的神色，他的聲音也透著森冷。
    衛舸動了動胳膊，並沒有起來的意思。
    “怎麼？”衛邦國嗤笑一聲，“任務失敗了所以覺得沒臉見我麼？”
    衛舸緩緩拿下了手臂，他坐起身來，低垂著腦袋，眼睛盯著地麵，聲音嘶啞：“爺爺，在你眼中，我和衛戍，算什麼？”
    衛邦國愣了一下，不明白衛舸怎麼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他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點了一根雪茄：“當然是我最親愛的孫子和最得力的助手。”
    衛舸嗬嗬笑了起來，接著越笑越大聲，笑到最後他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衛舸站起身來，表情悲哀的看著自己的爺爺：“最親愛的孫子？最得力的助手？嗬，還真是諷刺。”
    衛邦國的臉色冷了下來：“衛舸，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衛舸反問，眼中充滿了嘲弄，“你真正關心過我和衛戍麼？你問過我們想要什麼麼？你從來沒有。你為了讓衛戍繼承你的位置，你把我送到了國外。你為了得到我和衛戍，不惜害死我們的母親。你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隻因為他不願意和你同流合汙！”
    “放肆！”衛邦國拍案而起，滿布皺紋的麵孔因為氣憤而漲得通紅，“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衛舸點了頭，臉上的笑容充滿了不屑和憤恨，“我在和一個自私自利沒有人性的魔鬼說話！”
    “你！”衛邦國掏出了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衛舸的腦袋，“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麼樣？！”
    衛舸向前一步，讓槍口抵著自己的額頭，他毫無畏懼的盯著衛邦國：“我從來沒覺得你不敢把我怎麼樣，你不殺我，是因為我對你還有用處，僅此而已。”
    衛邦國沒有說話，他打開了手槍的保險，“哢擦”的輕微響聲在此刻卻顯得相當的刺耳。衛邦國與衛舸對視著，誰也沒有讓步的意思。
    “爺爺！”
    衛戍衝進來，一把握住了衛邦國握槍的手腕，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眸中充滿了驚恐，他的聲音顫抖，手指的關節微微的泛白：“爺爺，小舸隻是一時糊塗，您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衛舸靜靜的凝視著衛戍，對方正在以一種乞求的姿態仰望著那個陰狠的老人。然而，衛舸沒有為此感動，他隻感到可悲。他和衛戍是雙胞胎，可是他們的性格相差甚遠。衛戍從小就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孩子，而他呢，所有可為或不可為的事情他都做過。他們兩個，就像兩個極端，一個規矩的幾乎沒有了人性，一個放肆的幾乎可以顛覆整個世界。
    衛邦國看著衛戍，他喘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手槍。他對衛戍說道：“把他給我帶下去，今晚就送他回美國！”
    衛戍連忙拉住衛舸的胳膊，對衛邦國點頭哈腰：“是，爺爺，我立刻就帶他走！”
    然而，衛舸卻一動不動。
    “小舸！”衛戍著急的看著他，不時瞥向衛邦國，生怕衛邦國在下一刻就會再拿起那把讓他害怕的手槍來。
    “我不會走的。”衛舸甩開衛戍的禁錮，他平靜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二十年，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事情，你對我有多大的恩情我也算還清了。從今往後，我和你，和你手下的那些人，和你背後那個龐大的組織，一刀兩斷。”
    空氣仿佛在一瞬間靜止，衛邦國不可置信的看著衛舸，衛戍嚇得渾身都在顫抖。而衛舸，靜靜的站在那裏，臉色冷峻。
    衛邦國咬著牙：“一刀兩斷？你以為你有這個能力？”
    衛舸邪魅一笑：“我們可以試試看。”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麼的存在？！”衛邦國似乎終於忍受不了，他連連拍著桌麵，氣得幾乎跳腳，“就憑你，你以為你真的能擺脫他們？！衛舸！你撇不清，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永遠別想和我和衛家和整個組織撇清關係！”
    衛戍緊緊握住衛舸的胳膊，眼淚流了下來：“小舸，哥哥求你，收回你剛剛的話，跟爺爺道歉，快跟爺爺道歉！”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他不能沒有這個弟弟，盡管他們從小就總是互看不順眼，但這個男孩終究是他一奶同胞的弟弟，他絕不能眼看著衛舸去送死！
    衛舸可悲的看了一眼衛戍，他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那是他一直貼身的防身武器。衛舸拔出匕首，脫下自己的上衣，露出右肩膀上的一個刺青，那是一個家族的標誌，一個被繁複花紋包裹著的“衛”字。他舉著刀，刀尖抵在有刺青的皮膚上。
    “你要幹什麼？！”衛邦國驚訝的睜大了雙眼。
    “小舸！不要幹傻事！”衛戍被衛舸推倒在地，癱坐在地上發出徒勞的喝止。
    鋒利的刀尖刺進皮膚，衛舸皺起了眉頭，他咬著牙，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他居然生生將那裏的皮膚挖了下來！鮮血順著肩頭滑落，妖冶的就像一朵朵開在地獄冥河邊的荼蘼花。衛舸的臉色煞白，他的手上握著帶血的刀，嘴角噙著一抹不屑的笑：“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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