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路上，宋南安的心情很複雜。他一言不發的托著下巴，視線定格在車窗外的風景上。他的背包裏，有從老校長那裏拿回來的父親的日記，還有從胡飛宇手中得到的父親當年的調查手劄。這些東西，他在一天前還那麼想要得到，可是現在，這些東西卻像一塊石頭，重重的壓在他的肩上。他很難想象，自己的父親到底是以怎樣的一種心態，在明知道自己的噩運之後還能夠坦然麵對的。或許，他和陸昀天是父親最後的牽掛，所以即使是在最後的日子裏，作為父親的他也給自己的兒子留下了他所能留下的一切。
    陸昀天側眼看見宋南安看著窗外發呆，他伸出右手撫了撫對方的後腦勺，問道：“在想什麼？”
    宋南安回過頭，對上陸昀天的雙眼。四目交接的那一刻，他仿佛在對方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的父親。雖然不是宋誌剛的親生兒子，陸昀天的身上卻擁有更多與那個那人相似的特質。幼年模糊的記憶裏，宋南安印象最深的就是父親的那雙眼睛，在那雙眼睛裏，宋南安從來沒有看見過迷茫和懼怕。
    “怎麼了？”見宋南安半天沒有說話，陸昀天疑惑的挑眉。
    宋南安搖頭，嘴角的笑容怎麼看都顯得很牽強：“沒什麼，我隻是在想，爸爸當年既然已經知道了自己即將麵對的危險，他為什麼不想辦法規避呢？”
    陸昀天看著前麵，良久才緩緩開口：“南安，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事情是我們即使知道結局，也隻能接受，因為我們無能為力。”
    車裏的空氣再次冰冷下來，宋南安盯著陸昀天的側臉看了一會兒，視線再次轉向車窗外。他明白陸昀天說的很有道理，他也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他們根本無能為力，然而，他還是會覺得心裏憋得慌。
    “別想太多，我們回去之後再好好研究一下手上的資料，或許會有突破。還有蕭祺，不知道韓越霖那邊有沒有什麼進展。”陸昀天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宋南安的腦袋，柔聲安慰。
    宋南安沒有回頭，他還是保持著觀望車窗外景色的姿勢。
    陸昀天收回手，沉默不語的繼續開車。
    時隔二十年，有多少事情是真相，又有多少事情是虛假的謊言？日記，手劄，錄像帶，宋誌剛把他能夠留下的證據都留了下來，他或許還是懷著一份期望，期待自己的孩子能夠完成自己的調查，期待自己的孩子能夠為他沉冤昭雪。
    宋南安合上父親的日記，重重的歎了口氣。他扭動了一下酸脹的脖子，閉上幹澀的雙眼以緩解自己的疲勞。
    “看完了？”陸昀天端著一杯咖啡來到他的身邊，學著對方的樣子席地而坐，將手中的咖啡放到了宋南安的麵前，“休息一下吧。”
    宋南安睜開雙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對陸昀天笑了笑：“我還好，你那邊呢？有什麼收獲？”
    陸昀天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手劄裏有很多照片的複印件，不過畫質並不好，我需要拿回去讓別人技術處理一下。文字記載顯得有些淩亂，我覺得爸爸當年應該是在情急之下寫下的這些文字，所以還需要好好的整理一下。不過，我還是得到了關鍵的線索。”
    “什麼？”宋南安追問。
    陸昀天看了一眼宋南安，壓低了聲音：“警局內部有問題，而且這件事還牽扯到了上麵的高層。”
    “衛邦國。”宋南安念出一個名字，眼神有些複雜。
    “那是誰？”陸昀天一頭霧水。
    宋南安並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他隻是低頭看著茶幾上的日記，歎了口氣：“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爸爸當年明明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命運卻不躲避了。”
    “什麼意思？”陸昀天發現宋南安今天有點奇怪，尤其是在他看完父親留下的日記之後。
    宋南安抬起頭，淒慘的一笑：“因為他逃不掉，因為如果他逃了，我們就不會活下來。”
    陸昀天愣了一下，他看見宋南安的眼淚落了下來。他自然的抬手覆在宋南安的麵頰上，拇指拂過，帶走溫熱的淚水。沒有言語，陸昀天湊過去，吻了吻宋南安的麵頰，安靜的凝視著他。
    宋南安深吸了一口氣，胡亂擦掉臉上的淚水，扯了扯嘴角：“我沒事。”
    陸昀天點頭：“我們明天回去，我剛剛聯係了韓越霖，他說蕭祺暫時沒有危險，隻是也見不了麵。”
    “已經有蕭祺的消息了麼？”宋南安感到有些驚訝。
    “是，蕭祺是被他的父親帶回老家了。”陸昀天回答道，“你也知道蕭祺的父親不是簡單的人物，韓越霖說，蕭老爺子是為了保護蕭祺，警告他不要插手這件事情。蕭祺不肯輕易就範，蕭老爺子就動用了武力。”
    宋南安點了點頭。蕭祺的父親是警界的高層，當年的事情他一定是知道的，搞不好，他還知道這其中的內幕。袁康因為幫助陸昀天調查當年的意外而被滅口，蕭老爺子為了保護兒子即使使用武力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
    “還有一件事，關於衛舸……”陸昀天拍了拍宋南安的肩膀，“你最好小心一點。我總覺得那個小子不簡單，回去之後你什麼都不要告訴他，總有一天他會露出狐狸尾巴。”
    宋南安微微蹙眉：“你怎麼總是對衛舸充滿敵意？”在宋南安看來，衛舸雖然不是很討人喜歡，但也不至於讓人生厭。再說對方還是個孩子，能有什麼問題？
    “總之，你相信我。我找人調查過衛舸，可是我查不到他的任何資料。”陸昀天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香煙點上，白色煙霧後的麵孔變得有些模糊，“他的家庭背景，學校，人際關係，我一概不知。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工讀生，我能不覺得我會查不到一點他的資料。”
    宋南安沉默不語，他的腦子裏突然蹦出衛邦國的名字。衛邦國……衛舸……難道說，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關係麼？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好了，時候不早了，走，回去休息。”陸昀天拖著宋南安往臥室走去，此時，已經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