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卜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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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楊柳枝舞動,河水漾微波,焰火映紅天。兩個年幼的身影立在集市門口,任集市裏如何熱鬧,上官月兒就是不敢進去,雖然換上了男孩的服侍,雖然在護院的眼皮低下溜了出來,但是上官月兒依舊在滿天的焰火裏止步不前。
那個少年呢,約定的那個少年在哪裏。
上官月兒望著來來往往的人們,圓潤的眼珠忽然泛起霧氣,正欲和翠兒打道回府時,一襲青衣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麵前,抬頭望去,對上的正是那對細細長長的鳳眼。
“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上官月兒別過頭,明明約好了一起逛燈會,卻害自己一個人擔驚受怕,正要抬腳離開,卻被一股力量拉住。
修長的手指握住她,微涼的觸感使她雪白的麵龐燒起一團紅雲。
“男女授受不親!”
翠兒飛快地打掉那隻微涼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
韓信子笨拙地道歉,堅毅的小麥色麵龐也刷地紅了,“月兒我隻是,我隻是不想讓你走,昨日是我太笨拙,沒有將約定地址說清楚,我今日也找了好些時候才找到你們呢。”
韓信子話裏話外都是滿滿的誠懇,上官月兒的怒氣也飛到九霄雲外去了,隻是韓信子笨拙的表情惹得翠兒一陣好笑。
“糖葫蘆兒——”
“捏糖人——”
“放花燈嘞——”
“猜燈謎——”
高高低低的身影在熱鬧的人群裏穿梭,遠遠地,便看見許許多多人圍著,抬頭看去,隱隱能看到裏麵顏色不一的燈,商販模樣的人費力地吆喝:
“猜燈謎嘞,猜中即得獎品!”
“燈謎?”
韓信子還未反應過來,上官月兒便已好奇地鑽入人群中。翠兒忙跟上去。
“那個簪子好漂亮啊。”
月兒站在貨架前,琳琅滿目裏,那枚珍珠簪子顯得格外好看。細長的銀質簪身將簪頂那顆大珍珠襯托得格外脫俗。月兒不禁看得有些入神。
“是不是隻要猜中就能得到任意獎品?”
人群裏,一個突兀的小身影站出來,綸起的青絲下,細長的鳳眼透著堅毅的光。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聰穎,竟然還會猜燈謎,眾人驚訝地看著他。
“那你看好了——”
男人揭開燈籠外貼著的白紙,長長的紅紙黑字便露了出來:
“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有言必應。”
這是什麼謎語?濃眉微挑,韓信子死死地盯著燈謎瞧。
眾人議論紛紛,誰也猜不中謎底。
月兒站在韓信子的身後,竟然發現他的身形有微微的顫抖,“走吧,猜不出來就不猜了?”月兒輕輕地扯韓信子的衣袖。
“筆?”
許久,韓信子才沒把握地把心底的答案說出來。
“小子,筆怎麼可能是方的呢?”
眾人一陣哄笑。
“你還可以再猜一次!”
商販得意地叉著腰。
身自端方,體自堅硬,端方……堅硬……有言必應……韓信子忽然笑著,濃濃的眉毛揚起來:
“是硯台!”
這時,眾人安靜下來,都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個子不高的男孩,小小年紀的模樣卻有這樣的聰穎,在眾人期待的目光裏,商販緩緩揭開謎底,隻見潔白的燈籠裏透著兩個大字:硯台。
“月兒,你喜歡什麼就去拿下來吧!”
韓信子驚喜地望著月兒。
“五文錢。”
月兒將簪子拿到手裏,一旁的商販卻對韓信子伸出手臂。
“錢?”
翠兒先聲問道:
“不是說猜中燈謎即得獎品嗎?”
“小子不知道規矩嗎?”
身影高大的商販忽然變得凶神惡煞起來,“猜一次燈謎五文錢!不管猜沒猜中都要給錢,你下子難道不懂規矩?!”
韓信子心一沉,身為孤兒的他哪來的五文錢,“懂,懂,懂……”韓信子一邊慢慢地後退一邊抓起月兒的手。
“你小子想跑?!”
商販忽然提起他的衣領,使他的步子踏在空中,翠兒和月兒看得焦急,這可怎麼辦才好,平日裏需要的東西都是吩咐下人置辦,自己哪裏記得帶錢。
眼看韓信子被扔在地上,周圍看戲的人也飛快地散開,男人的拳腳忽然雨點般地落在他單薄的身上:
“叫你想跑叫你想跑!”
任那些疼痛在身上四處蔓延,韓信子蜷縮著身體用手護住頭,不管被怎樣的踢打,他就是咬著牙不出聲。
“你別打了!會打死他的!”
月兒忽然哭著撲上去,把韓信子護在身底,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眼饞那一隻發簪,韓信子也不會這般受苦,然而即使她抱住他,商販也沒有停止的意思,拳腳反而更加地用力。
“月兒!你快走開!”
忽然感受不到一絲的疼痛,身體忽然被軟綿綿的壓住,睜開眼,看見的卻是月兒哭泣著替自己擋住那些拳腳,月兒哪受得住那些,又不像自己皮糙肉厚,掙紮著翻身時才發現翠兒已經護在了月兒麵前。
“算了吧……”
“小孩子禁不住的……”
“五文錢我給……”
看好戲的人終於按捺不住,終於有好心人不能熟視無睹,所以往地上扔零零碎碎的銅板,等到地上的銅板可以猜完所有的燈謎時,凶神惡煞的商販才吼了聲“滾”了事。
4。
清清河水旁,翠兒背對著他們,幸好那些看好戲的人大發慈悲,不然自己非得被打傷,自己還好,倒是苦了韓信子,聽他的聲音應該傷得不輕。月兒望著韓信子,細細長長的鳳眼低垂著,他別過頭,任月兒一點一點地褪下自己衣服,小麥色的背脊便裸露出來。
溫熱的手指輕柔地撫上去,韓信子的身體忽然微微地顫抖著,明亮的月亮下,大小不一的淤青顯現出來,有的地方甚至還流出了血!輕輕的手指撫過,韓信子便忍不住地輕聲低吟,這些傷口,一定很痛吧。
“這個給你。”
待到韓信子穿好衣服後,月兒把腰間的月牙雕花青玉取下遞給他:
“你去把它當掉,然後找一家醫館好些瞧瞧吧!”
“這……”
微波蕩漾的淺影裏,一高一低的身影對立著。
許久,韓信子才接過那塊玉佩攥在手裏,緊緊地攥著,好似攥著自己的命。
5。
轉眼七月仲夏,月半西勾,上官府內楊柳依依,竹影綽綽,青磚高牆下,韓信子匍匐著身體,細細長長的鳳眼緊緊地盯著牆那邊的風吹草動。
上官月兒同丫鬟翠兒躡手躡腳地來到牆下,月光將她們的身影拉得斜斜長長,撥開淺淺的綠草,手臂大小的洞便露了出來。
“韓信子?”
月兒壓低聲音,包好的雞腿已經遞過去,卻遲遲沒有人接,若是往常,韓信子早已吃了起來,隻是今日,任月兒如何呼喊,牆的那頭遲遲沒有回應。
柳眉彎彎擰起,心忽然倏倏地下沉,黝黑黝黑的眼眸漸漸泛起霧氣,以前往往這個時候他的聲音總是能出現在自己耳邊,然而現在,他忽然如一陣風似的,悄無聲息地就不來了。
“月兒……”
許久,青澀沙啞的聲音才緩緩地傳來。
翠兒聽得驚喜,忙拉著月兒,“小姐,你聽!”
“月兒……”
緩緩地,又是一聲。
“韓信子,我在,我在。”
月兒趴下來,也顧不上草裏的髒,她望著烏黑的洞口,想透過這個小小的窗口看到對麵的人,無奈實在太黑任她怎樣靠近始終無法看到對麵的人。
“韓信子,你怎麼了?是不是那日燈會時的傷口又惡化了?是不是我送你的玉佩你沒有當掉?”
“沒有……”
牆對麵的人緩緩地說,“都沒有,月兒,我今天來是要向你告別。”
“告別?”
月兒心倏地沉到冰冷的穀底,“你要去哪裏?你到底怎麼了?”
微風襲襲,漆黑的蒼穹,月亮忽然變得朦朧,月兒著急地對著牆壁,此時她隻想穿過去,隻想能夠看看韓信子到底怎麼了!
“邊關戰事告急,我已被列入征兵名單中,明天就要走了,這一走……”
青澀的聲音變得沙啞,牆那頭的少年聲音哽咽,細細長長的鳳眼已被霧氣蒙住,他沒有想到,僅僅二七年華的他也會被列入名單裏,“這一走……”韓信子深吸口氣,顫抖著說,“這一走……是死是活也不知……”
“我等你。”
月兒貼著冰冷的牆壁,她的手指撫上去,冰冰涼涼,好似他的背脊,“那日你送我銀簪,我許你玉佩,便算是信物,不論鐵馬冰河還是腥風血雨,我上官月兒,等你韓信子,你若一年不回我等你一年……你若兩年不回我等你兩年……你若十年不回……我白發蒼蒼也等……”
“月兒……”
牆壁那邊,韓信子哽咽著聲音,漆黑的夜空,少年搖晃著身體漸漸離開那麵青磚高牆,手裏的月牙雕花玉佩被手心捂得溫熱。
月兒,你一定要等我……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