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天掩藏著陽光的秘密，它打算一直這樣陰下去，陽光也打算一直這樣藏下去。等到金色浸透了黑色，那就安靜了。
    “這雨什麼時候能停下來。”遙用纖細的手指撥弄著懶懶伏在她腿上的貓的毛發。蓬鬆的樣子，藍色的眼角膜盯著你時會讓你困倦。遙叫這隻貓為-貓。
    “我也不知道，可能一會就好了，也可能。。。。。。”銘垂下頭，和貓對視著，好像在互相交流著什麼，銘的眼神十分溫柔，似化成了涼爽的水，注進了注視她所有的瞳孔。貓的眼皮上下狠狠的擠了一下，將頭轉向一邊。留下銘孤單的眼神在遙的周圍遊蕩。即使是灰暗的窗外，窗前的銘還是那樣好看。
    “別想了，上學吧。”銘提起自己的書包，走到門口，又提起遙的書包。
    兩棟挨得很近的紅磚樓中總間隔出一條小路。筆直的從這頭到那頭，沒有留下任何讓人選擇方向的機會。小徑中間有個破娃娃。髒髒的碎花裙，亂七八糟的頭發。隻剩下一隻眼睛睜著，注視著平行方向的紅磚。不知道是誰扔在這裏的，也沒有人再去拾起。銘舉著傘，遙緊跟在旁邊，兩個人剛好平行在小路上。怕遙被雨打濕，銘將左手臂環在遙的肩上，自己的半邊身體暴露在雨中。雨水落在銘寬寬的右肩上，雨水迅速鑽進白色的外套裏麵，打算一輩子寄居在裏麵。遙很想抬頭看看銘的表情，她想，應該還是那樣溫柔而平靜吧。兩雙鞋子踏在積水上。兩雙腳印又像害羞的小姑娘慢慢滲進大灘的水坑裏。雨是世上無情的存在，它流下來便鑽進所有的縫隙。也隻能任憑酸性過高的雨水充滿真個心髒，腫脹，隨後爆裂而生疼。
    “我們回家吧。”遙平靜的說。
    兩個人的腳步停在了小路的中間。一分鍾的沉默。
    銘的左手用力一推，牽帶著遙快步走遠。兩個人的呼吸聽不出節奏，黑色的雨傘，兩個人的身影濃縮在小路盡頭，沒入車來車往的馬路。
    到學校時，銘已經半邊身體濕透了。他們先後走進班級。琳走到銘的身邊，“你怎麼濕透了，沒帶傘嗎。”
    一聲尖銳：“怎麼會不帶傘呢，帶傘也要給病人用嘛，精神病怕雨打濕呢。”
    一陣安靜，又一陣哈哈咯咯的低笑。猶如這雨，完全不留幹燥的地方。打濕你的衣服，貼在皮膚上，深入血管中，隨著血液回流全身。
    大家都很開心，嘴即使用手擋住，還是露出了粘稠的低笑，這是上演怎樣一場喜劇，讓觀眾忍俊不禁，演員們都很敬業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不苟言笑。
    窗外的雨刷刷的打在窗上。雨滴從遙遠的雲端出發，一路上裹著灰塵，西運行和有毒氣體，表麵透明的樣子，都肮髒到能夠淹死一切的地步。“啪”地拍在玻璃上，成股地流下，真惡心。遙依然低著頭，指甲要插進了手掌心，銘的眉凝在了一起，伴著他的手輕輕搭在遙抽搐的手上，遙的指甲這才離開了手心，留下深深的痕跡。像是無數裂開的訕笑的嘴，張在遙的手心，連到遙的心裏。遙抬起頭，望著銘還是那麼溫柔。
    有一種花，巨大的粉紅的花瓣，散發出有人的清香，花蕊卻能散出黑色的稠液，將你的安靜吞噬。美好的再次綻放出大大的花朵，卻不知花瓣後的屍體已發臭了。
    琳美好的笑猶如這巨大的花。散發令人作嘔的香氣，正鎖定著銘的身影，很礙眼的看著遙的身影總是和銘牽連。
    雨未停，嘩嘩地入侵這座發了黴的小城，紅磚在雨水的衝刷下變得血紅，遙的家在左邊的樓，銘在右。兩扇小窗正對著。銘舉著傘小心護著要回到樓門口。
    “吃了藥早點休息。”遙輕輕點點頭，轉身消失在黑暗的樓道。噠噠的腳步聲回蕩在樓梯間。銘抬頭看見小窗亮起才放心的回到自己的家。兩扇小窗，白熾燈發出的黃色，混雜在一起，遙的那扇窗分明透出幾分慘淡。
    青春猶如一條長河，有一撮沙同時被揚在河裏，分成兩部分，伏在河麵流入大海，沉在河底永伴黑暗。
    雨還在下，沒有變大也沒有變小，連貫的一直下。
    每個女孩都有這樣一個夥伴，一定是個男孩子，一定很陽光，一定很溫柔，在女孩心裏占據著完全的地方，同時也是無法觸及的。不是愛情，也不是友情。
    14歲的遙蹲在小路中間，“媽媽出車禍死掉了。”瘦弱的肩膀抽動著。
    “別怕。”
    “銘，爸爸跳樓了。”
    小路的盡頭，一具屍體，一輛警車，藍色和紅的燈光射進小路，還有黃色的燈光，擁擠在兩個稚嫩的身影周圍。蹲在對麵的銘轉過身，把遙攬在懷裏，“別怕，我照顧你。”
    遙的親屬都不願撫養她，隻是每個月給些生活費。要一個人住在家裏。超越了友情和愛情的承諾，遙默默接受著，銘淡淡的實行著。四年了，日子有如從遙遠的地方緩慢爬行而來的螞蟻隊伍，爬入喉嚨，氣管被占據，黑壓壓的。遙因為父母的去世而精神分裂，隻要感到不安就會發病，毀壞所有完整的東西。但看到銘就會安靜下來。銘的父母健在，但是為了生計都去了國外打工，每個月也隻是給銘送來花不完的錢。家庭的溫暖對銘來說才是無價的，或許出於同情，銘一直照顧著遙。兩個小小的靈魂在這個潮濕的城市緊緊的依偎在一起。
    這是種可怕的依賴。像下不完的雨，依賴著小城。
    “怎麼又是濕著來的？？”
    “人家愛惜精神病嘛。”
    一陣低笑。
    “話說這精神病不應該呆在醫院的籠子裏嘛，跑出來好嚇哦！”
    “是哦是哦，萬一哪天發狂了怎麼辦。”
    “就是就是。。。。。。”這樣的對話遙每天都能聽得到，很大聲，很刺耳。還好銘總是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手掌傳來的暖流能夠屏蔽所有刺痛的語言和眼神。
    “你們，你們不要在胡說了！遙她精神狀態很正常，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這樣說她了！”銘突然起身說道，語氣裏有些氣憤，更多的是心疼。形象氣質陽光帥氣的銘是班裏很多女生暗戀的對象，已經高三了，銘一直也沒有談戀愛。那些暗戀他的女生自然把矛頭指向了遙。兩個人雖然沒有宣布在一起，可是每天都膩在一起。銘對遙的溫柔更是招來了許多嫉妒。
    愛情中的嫉妒是毒藥。
    這時，班裏靜了下來，說話的幾個女生也自行散去了。隻聽走廊傳來清脆的高跟鞋聲音。一個漂亮耀眼的女生慢慢走近教室，徑直走向銘。
    琳今天穿了一身藍色連衣裙。可依然掩不住粉色的美好的笑，令人作嘔的氣味，鋪天蓋地。
    “今天我生日，晚上來參加聚會吧。”
    銘看看身邊的遙，“帶她一起吧。”
    “好呀。”琳依然微笑。卻多幾分僵硬。
    巨大的花瓣張開，美麗鮮豔的花蕊正對著銘。
    遙整扯著自己的衣角，誰也看不到。
    放學後，銘和遙走在狹窄的小路上，雨嘩嘩的聲音有些讓人心煩氣躁。忽然，遙在破娃娃旁邊停了下來。
    “我，我。。。。。。我不想。。。。。。”遙支支吾吾半天。
    “我明白，可是可是我很想多交些朋友。。。。。遙，就這一次好嗎，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銘牽起遙的手，慢慢的搖來搖去，樣子很是可憐。自從銘答應照顧遙以來，幾乎沒有交到其他朋友。每天的記憶裏都有遙的存在，遙的聲音。因為很多人和他交朋友的條件是離遙遠點。
    銘的手總是那樣溫暖，即使這座城很冰冷，在遙的心裏，銘是她生活中的太陽。是不可或缺的光源。身上每個細胞都因為銘而呼吸。
    遙吸吸鼻子，勉強的點點頭，心裏也覺得這麼多年來欠了這個男生太多。
    “嘿嘿，遙最好了。”銘的手又轉移到遙的頭頂，輕輕揉著遙的秀發。心滿意足的笑著。兩個繼續走著。銘依舊目送遙上樓，然後才回家換衣服準備參加聚會。這時他第一次參加聚會，“也許會認識很多朋友，也許會讓遙玩的開心，也許，也許大家會接受遙。”銘的心裏滿滿的都是遙，怎麼會有其他的地方放下別人。
    晚上八點，銘和遙出現在琳的家門口。氣派的別墅，漂亮的花園，琳站在門口迎接，一襲白色晚禮服，溫柔的眼神投向銘。厭惡的眼神投向遙。
    “歡迎來我家，銘。”琳莞爾。銘溫柔的聲音也回應著。
    聚會來了很多人，大多是有名的人，和琳的父親一樣，是商人。巨大的水晶燈掛在禮堂的正中間。是純純的金黃色，高貴而優雅。
    琳今天真的很漂亮，銘溫柔的望著琳。遙低著頭，雙手緊緊抓著銘的胳膊。
    “陪我跳支舞吧，銘。”
    銘回頭看看遙，“沒關係，可以讓王媽陪著她。”銘心想：沒有準備生禮物，再拒絕就不好了。起身，挽著琳的手走進舞池。緩緩的音樂響起，遙望著舞池，一眼便找到銘，幹淨的白襯衫。那張美麗的臉，伏在銘健碩的胸膛，露出讓人恐懼的笑。舞池裏的人們都低著頭靜靜享受著。銘的手搭在琳的背上，是否會用力，誰也不知道。隻是，這是王子和公主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