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篇  Chapter 4.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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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經裏說:
    “我們現在所居住的這個世界,叫婆娑世界。意思也就是指不完美的,有所缺憾的世界。這一世,我們所得不到的,或者是得到的卻不完整的。都會在另一世得到善果。”
    所以,有些時候,我們也需要學會放手。
    這樣,才能讓另一世的自己,多一些收獲。
    就像是一個俗套到不能再俗套的泡沫劇,離家出走五個月的我,在跟男友徹底決裂關係之後,終於在爸媽連哄帶騙的糖衣炮彈下,放棄了我在外有上頓愁下頓的流浪生活,帶上我僅有的精神食糧回到了這個我一點兒也不想回來的地方。
    公交車站,我遇到了他,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一個秀氣到不做女人都讓我覺得有些可惜的男人。
    拎著兩大包的書一整天了,我的雙手其實早就麻木了。公交車上悶熱的氣氛讓我昏昏欲睡,這時車子緩緩的停了下來,我睡眼惺忪的望著前方,公車的前門,哢嚓一下打開了,他上車了,目光在四下搜索了片刻之後,目光定定的朝著我這邊的方向走了過來。
    我警惕的抱著包裏塞不下的詩歌集,看著他,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這是他給我的第一印象,臉好看,手更好看。
    車子繼續行駛,我不記得到底坐了幾站,隻記得快睡著的時候,腦袋一直被砸在車窗上,一下,兩下,三下,框框作響,迷迷糊糊中有隻手將我的腦袋支著,換了一個方向。
    忘了有多久沒有這麼好好的睡過覺了,總是一閉眼便是噩夢連連,腦海中,總是和前男友爭執時的畫麵。可能是今天終於快把自己累倒了吧,竟然這麼容易的就入睡了。
    但是越漸深沉的睡意,似乎並沒有打算放過我,不一會兒便又夢見了,這段時間總會夢見的橋段。
    夢裏的我就像是一個獨立的靈魂,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過去的一切重頭發生,我在質問他,他卻低頭不語的模樣。
    我聽見自己在說,“你愛我嗎?你屬於我嗎?活著可以擁有,死了可以帶走嗎?”
    我又聽見自己在說,“那麼溫柔的語氣求我別鬧了,苟延殘喘生不如死,比死還痛,你為何不一槍崩了我?留給我希望是愛?是不舍?還是內疚?”
    我還聽見自己說,“你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你不是我的了。意思是說,我不用再偏執了,要放開你,讓你走,給你自由,忘記你,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了是麼?你為什麼不難過?”
    又是一陣穿越心髒的刺痛感,這些話,的確都是我曾經對他說過的。那種尖酸刻薄,現如今我冷靜下來回過頭去看待,竟然連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自己當時的咄咄逼人。可是又有誰不是從鍾情走到薄情呢?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是這個道理。我討厭這種能讓人發瘋發狂,甚至不受理智束縛的失控,我真的討厭極了!
    似乎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陣緊繃,這才費力的將自己的意識從夢境裏分離出來。
    好在這是在車子到站之前,我驚醒著坐直了身體,看著自己頗有些銷魂的睡姿之後,頓時有些尷尬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在腦袋靠著的那個人,看上去並沒有那麼介意。我爬起來,理了理額前的劉海,揩去臉頰兩側不明顯的淚痕。坐端正之後,將懷裏的詩集又抱了抱。
    一整天的舟車勞頓,再加上胃病犯了就沒好好吃過飯,我透過車窗,看到自己一張蒼白的臉,眼睛紅紅的,頗有些風塵仆仆的味道。
    枯燥的旅程還要持續好長一段時間,估計是真的有些無聊吧。
    身旁一直沒有動靜的他,打量了我好一會兒,頗為好奇的挑了挑眉毛,問到:“你這滿麵憔悴的,打算去哪啊?”
    我倪了他一眼,枕著車窗,淡淡的:“離家出走。”
    他驚訝的看了看我,重複了一遍:“什麼?離家出走?”
    我蹭了蹭車窗,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反問他,“怎麼了?不像?”
    他麵上的笑,讓我覺得有些不自在,他盯著我笑了一會兒,接著道:“沒什麼經驗吧,哪有離家出走,隻帶著書走的。”
    我不再看他,閉上了眼睛,語氣有些懨懨的:“是啊,所以,已經回來了。”
    我並未再多說話,他卻看出來,我表麵平靜的外表下,心中強壓著的不安,竟然開導了我一路。
    是啊,畢竟這麼久沒有回家了,一想到要麵對久別後的父母,再加上,這五個月過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倘若他們問起來,自己究竟改如何作答呢?一想到這裏,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下車前我們互加了微信,就這樣從陌生人,慢慢的,竟變成了相見恨晚的好朋友。
    後來我才知道,他家離我家,隻隔了一站的距離。
    隻可惜,沒有緣分的兩個人,即便是在一個小小的城市裏,也是不容易相遇的,更別說是這麼大的一座城市了。
    冬天的氣息越來越濃厚了,就在我最近籌備的稿子思路走進了死胡同,對後麵劇情的靈感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的一通電話,將我從小黑屋裏,拉回到了現實中。
    陰天,又是陰天,回家後第一次出門,在父母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我讀到了三個字“不信任”。但是也沒辦法,畢竟我這樣的性格,能讓人安心也就怪了。或許是怕我這次也跟上次一樣,一走就不回來了。媽媽站在門口看到我坐上計程車才肯回屋內。
    太陽若隱若現的躲在烏雲背後,時不時的露出一個小角來,窺視著地上的人們。這樣的天氣,竟然同我回來的那天格外的相像。我坐在計程車的後座上,車子穿過天橋時,那些明明暗暗的光灑在我的臉上。恍恍惚惚間,望著車窗外一閃即逝的景致,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感覺大腦像是洗空了一樣,說不出是很開心,還是很難過。
    好在達到目的地的時候,他並沒有讓我等太久。
    下午四點五十分,冬天的傍晚,天已經暗下來了,我坐在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公交站台上,帶著耳機,聽著吉他曲《Thewindswillbringyouhome》,這樣壓抑的天色同這首從頭至尾散發著西方典雅氣息的旋律,異常的相得益彰。
    昏黃的路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來的時候,夜幕這才正式的降臨下來。我看到,他走過來了。純白襯衫外麵披著一件墨綠色的毛尼小西裝,藏青色的休閑褲下,配著一雙簡單純黑色的牛皮鞋。細細碎碎的劉海在他的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他一雙漆黑的眸子在路燈下熠熠生輝。
    他越走越近,在對視到我視線的下一秒,嘴角牽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摘下耳機,聽見他說:“等了很久了吧。”
    “沒有,我也才剛到。”話剛說完,他遞過來一副皮手套,“這麼冷的天,怎麼出來手套也不戴,凍壞了你還怎麼寫文呢?”
    我提起嘴角,淡然的笑了笑,“哪有這麼金貴。”下一秒,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他握在手中,準備套上了手套。
    他自顧自的將手套帶到我的手上,然後又從上往下的將我打量了一遍,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之後,道了一聲:“走吧。”
    上了公車,又是第一次見麵是的那班車,還是相同的那個位置。
    我靠著車窗先坐了下來,他坐在旁邊。
    車子緩緩的開始行駛了,道路兩旁的路燈,一晃一晃的自眼前閃過,我推開車窗,摘下一隻手套,將手小心翼翼的伸出窗外。外頭的風涼涼的,手能觸到它們帶來的壓力,卻抓不住它們,隻能任由著它們悄無聲息的從指縫中流逝,什麼都沒留下。
    他看著我這樣一副沉思的模樣,有些不明所以的笑了笑,“小心點,你這樣可不安全,玩夠了就快點伸回來吧。”
    我卻並沒有立馬將手伸回來,轉過臉來問他:“你知道,這風對我來說像什麼嗎?”
    他聽完,順著我的視線,又看了看我伸在車窗外的手:“像什麼?”
    “像人,就像我們身邊的人。”我認真的看著自己的動作,翻了翻手,繼續到:“當你靠近他們的時候,你自以為已經很了解他們了,甚至會覺得,有時候,你認為他們是什麼形狀的,就是什麼形狀的,卻不知道,其實從一開始,你就沒有了解他們,連最基礎的了解都沒有,還談什麼掌控?所以,到最後,往往,什麼都抓不住,什麼都留不下。他們看似在你身邊,看似跟你很親密,其實都隻是幻象罷了,擦肩而過之後,什麼都不會留下,就像無色無味的風,但是在你心底漾起的漣漪,卻實實在在的告訴你,他們真的來過。”
    說到這裏,我收回手,關上車門之後,看著他繼續道:“當然,至於心裏的那絲漣漪要怎麼去撫平,完全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他看著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想了許久之後,笑笑道:“話雖這麼說,沒錯,隻不過,你這樣赤裸裸的說出來,未免有些太傷感了些。”
    我笑著閉上了眼睛,“是啊,也並不是每一次相遇,都非要苛求結果。”前一夜沒有睡好,此時看著夜幕降臨了,竟然覺得有些乏了。
    忘記是哪個人說過這麼一句話:
    “緣分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
    有時候把兩個人放在一起,
    就是為了讓他們錯過彼此……”
    我一直覺得很有道理,或許過往的種種,隻是一個過程,為了讓我學會放手,學會坦然,學會心如止水,學會萬念俱灰。
    一小陣沉默,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突然笑著問我,“會不會覺得很有意思,我們第一次見麵,也是在這路公車上呢。”
    我笑著說:“是啊。”然後打了個哈欠。
    他笑笑,將我的腦袋按在他肩上:“睡吧,到了我叫你。”
    我就這樣睡了一路,他外衣上的灑的是大衛杜夫的冷水,那香味淡淡的,一直在我鼻端前縈繞。很清澈,就像他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很好,很舒服。
    似乎顛顛簸簸的睡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他才輕輕的將我搖醒,睜眼時,我望見他伸手指向我左邊的車窗外,我睡眼朦朧的轉過去看了一眼,並沒有發現什麼,就又轉回來了。
    結果,他的側臉就靠在我的眼前。
    挨的太近了,我甚至感覺自己的睫毛都快刷到他的臉頰了。他嘴巴紅紅的,雪白的皮膚竟然一點兒瑕疵都沒有。微微上挑的眼角,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頭發上洗發露的味道呼吸間就能聞到。倘若我方才轉頭時的力度稍稍再放大一點,就一點點,肯定就親上了。
    他卻似笑非笑的回過頭來看著我,我眨巴了兩下眼睛,說不出話來了。
    我不知道他這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快下車時,我們兩人站在擁擠的車廂裏,可能是怕小個子的我被擠壞了吧,車子刹車時,他突然一把將我的腦袋,按在了他的胸口。隨後一股溫熱的氣息在我耳邊充斥了片刻便散去了,他似乎對我說了什麼,我看他時,明顯感覺到他有意在躲閃的目光。
    但是我卻沒來得及告訴他,那時車門內太吵了,我其實什麼都沒有聽清。
    一起吃過晚飯後,在他送我回家的路上,路過了一家男裝店。並不是一家多麼奢華的大店,相反,正因為它的不起眼,反倒凸顯出它的別致。店內的裝修風格十分西式,那些展示台上的衣褲也十分簡單大方,歐美風味十足的水晶燈瑩瑩閃閃。我看到櫃台裏模特身上戴著一條羊毛的圍巾,這種花色是他的風格,我竟然一眼相中,連路都走不動了。
    甚至覺得,這條圍巾本就該是戴在他的身上的。二話沒說,我衝進去付了錢,買了下來,再送到他的手上,前後不過一分鍾零幾秒的事,他不免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我,“這……”
    “這什麼這?”我也不容他反駁,反手將圍巾戴到了他的頸間,“這麼冷的天,出門隻帶一副手套,也是不夠的哦。”
    他依舊是笑著看著我,沒有講話。但是眼睛裏一閃一閃的華光中似乎多了點兒什麼東西,又似乎什麼也沒多。
    感覺回到家以來的這麼多天,也隻有今天是過的像個活人的,洗完澡以後,我靠在床上,將之前寫的稿子整理了一遍,又理了理接下去要寫的大綱,一切就好像水到渠成了一般,心裏一直壓抑著的那口氣,也終於喘過來了。
    他的消息,卻來得如此恰到好處,滿腦子想著都是稿子的事,我並沒有過多的在意他到底說了什麼,隻是在看到他發來的一句話後,我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了。
    他今夜說的話,似乎有特別的味道,屋外的北風咆哮著,他的話語卻像是一個能杜絕一切寒冷的懷抱,將我猶如這世間某件不容疏忽的寶貝似得,緊緊裹在其中。
    他問我:“為什麼,有些相遇,不能苛求結果呢?”
    我看到他這麼認真的問了這樣一個問題,竟然覺得有些可愛,噗嗤的笑了一聲之後,也認真的回答他道:“其實這話對人不對事,到底能不能苛求結果,也得看這個人在你心中的分量有多少。”
    他回答:“挺重要的。”
    我問:“那是多重要。”
    他答道:“很重要。”
    我繼續:“那這麼重要的人,有幾個呢?”
    我也不知道他的回答突然會筆鋒一轉,“就你一個。”
    一瞬間想起送他圍巾時,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東西,還有我在車上睡醒時,他靠近我的那個動作。仿佛在這一刻,全明白了。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驚慌的就像一隻失去了方向的鳥,猛然間想起自己此時的身份,還有那麼多要做卻還未完成的事,過去給過我一巴掌,我忘不掉,恐怖的厭食加抑鬱身病心病一起來,我已經垮過一次了,那種隱忍到咬破嘴唇的表情,沒有嚎啕大哭隻是幹澀著眼睛,好久之後,才能說出話來,這種難過的經曆我再也不想要了。
    我告訴他:“我們以後應該不會在一起的。”
    他說:“我知道。”
    我說:“那你對我的好,就都白費了,不覺得很不值嗎?”
    他說:“沒什麼值不值得的,又不是以後都見不到了。”
    我笑笑,不知道我說的話,他到底明白了幾分。
    突然間想起,傍晚時,他在我耳邊說的那句我未曾聽清的話,此時的氣氛卻有些壓抑,我想著也該換個話題了。
    “下午我們要下車的時候,你在我耳朵邊上,說什麼了?”我問他。
    他似乎有些尷尬,發語音過來時,說話的語氣都充斥著滿滿的不自在,他說:“沒,沒什麼……”
    後來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我便沉沉的睡去了,漸漸了,也就忘記了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隻感覺到,有個人,拉著我的手,在一片大大的麥田裏奔跑,蒲公英飛去的方向,是琥珀色的夕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迷迷糊糊的轉了一個身,卻在朦朧間聽到枕邊的手機在震動。此時已是淩晨,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劃開屏幕,看見,是他發來的簡訊。
    他到底還是說出了下午在公車上時,在我的耳邊究竟說了什麼。
    隻不過看完這幾個文字的那一刻,突然覺得眼睛有些潮潮的。
    我們總是苦苦追求,和深愛的人白頭偕老,卻很少提醒自己享受當下的幸福。
    我笑著回複了一句:“嗯,好,下次見麵時會有機會的。”
    哦,對了,下午在車上對我說的那句話是,
    “別動,讓我好好的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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