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毓在生死邊緣被扯回來，不知道在冰涼的浴室瓷磚上躺了多長時間才感覺自己還活著，渾身發冷，四肢無力。他想開口叫秦鞅，喉嚨裏反上來一陣血腥味，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他被悲痛俘虜，想著秦鞅為什麼不幹脆點真的弄死他，何必還要互相折磨，什麼時候才是終點。眼淚無法抑製地從他眼角流淌而下，淹沒在潮濕的鬢發裏。在這空茫的一刻，他想自己上一世必定做過十惡不赦之事，這輩子才要受那麼多悲苦來償還。自小沒有父親，和有憂鬱症的母親相依為命，從來知道無人可依，所以故作堅強灑脫，得到一點點愛就能讓他如飛蛾赴火，還是逃不過輕賤的命運。
    直到鄒靖宇衝進屋裏，睚眥欲裂地看著臉色青白隻剩下半條命的張毓，他高大的身體顫抖著跪下來試了試張毓的鼻息，確定這人還活著才狂喜著將人抱去臥室，叫了醫生。等一切都妥當下來，他才發現自己已經汗濕重衫，他去洗了澡躺進被窩裏，把張毓緊緊摟住，胸腔裏害怕的情緒才慢慢淡去。
    “對不起。”鄒靖宇親著張毓額頭，“對不起。”
    他憎恨自己永遠都晚一步，忙忙碌碌卻連心愛之人都護不周全。秦鞅，你真的欺人太甚！他們已經拳腳相向過，難道最後真的要你死我活才罷休麼？！
    刺耳的手機鈴聲打亂鄒靖宇的思緒，這麼晚隻有他的心腹才會不識趣打攪，他接通電話，聽著那頭的彙報，隻簡單回了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才準備回身躺下，在手機微弱的餘光裏就見張毓正睜著眼睛直直看著他。
    “他怎麼了？”
    張毓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無法控製的顫抖，他急切地伸手想觸碰鄒靖宇，剛剛他聽到了什麼……
    “沒事，公司裏的事，別擔心。”鄒靖宇摟住張毓，想哄他睡下，卻被固執地扯住手臂不放。
    “別騙我。”張毓氣息急促，胸腔裏隱隱作痛，“我聽到了是秦鞅，他怎麼了？”
    徹底的暗沉裏，鄒靖宇頗無奈地歎了口氣，他開了燈，看著張毓仍舊蒼白的臉，或許他該學學秦鞅，徹底欺騙束縛，才能讓這人乖一點，順從一點。做不到……這樣他和那個混蛋又有什麼區別。
    “秦鞅酒駕，出事住院了，情況不太好。”
    聽到這句話，張毓才放鬆身體躺回去，不是報複的快慰，他已經徹底被擊倒了。
    “救他……”
    淚水再一次滑落眼角，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一想到秦鞅可能的結局，他寧願自己去死。折騰了這麼久，他才剛從邊緣回到現實，又被狠狠打擊得措手不及神魂俱喪。
    “救救他……”
    鄒靖宇聽著那一聲聲撕裂般的祈求，心裏湧起一股悲涼的憤怒，誰能理解他的痛苦。無可否認，張毓和秦鞅之間有他永遠無法踏進的屏障，隻能眼睜睜看著。
    “你當我是冷血動物麼？他都那樣了我還能見死不救。”
    鄒靖宇給張毓蓋好被子，強迫他偎進懷裏，寬厚手掌一下下安撫張毓的後背，“等你身體好了，想去看他就去，我不會攔著你。”
    張毓靠在鄒靖宇胸膛上，周身都被溫暖氣息包圍，耳邊是他極有力沉穩的心跳。他轉了下頭蹭掉眼淚，實在不知該如何描述此刻的感受，秦鞅就像他命裏的劫數，走到這個境地他認了，可是鄒靖宇呢？他不想自己成為靖宇的劫數，他不配更不該。從認識初到現在，這個男人總是在背後默默扶持，好不容易他們走進了彼此，自己心裏卻殘缺了一塊，這份不完整的感情，真的對鄒靖宇不公平。
    “睡吧。”
    在鄒靖宇低沉溫柔的聲音裏，張毓懷著苦不堪言的心事終於慢慢睡去，留下鄒靖宇在黑暗裏歎了口氣。他如此精明的人怎麼會看不懂張毓在想什麼，於他而言，權勢其所欲也，愛情又怎容有失，在他手裏的，都休想逃掉。
    第二天下午，張毓就匆匆趕去了醫院，秦鞅才從手術室裏出來了幾個小時而已。隔著窗朝裏看，偌大單人病房裏，秦鞅幾乎渾身都被醫療器械包圍了。
    “情況太糟了，而且他的求生意誌不強，我們也無法確定他什麼時候才能清醒過來。”
    醫生把大致情況告訴了張毓，說了最後一句，滿懷同情地看了眼張毓就離開了。張毓麵無表情地看了會躺在病床上的人，才輕輕打開門走了進去。
    站在病床邊，張毓伸手撫了撫秦鞅的眉宇，“你想用這種方法報複我嗎？真是幼稚。醒不過來也好，省得又來禍害我。”
    “明天，我去買幾本書來，想裝死我陪你。”
    說完張毓就在病房的沙發裏坐下了，拿出手機開始玩遊戲，直到鄒靖宇過來找他去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