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前塵舊事,過往雲煙  第三十七章 傷寒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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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暈眼花是一回事,好歹也是埋了三十年的佳釀,沒點脾氣還怎麼行呢?大半壺酒下了肚,木槿汐卻還覺得頭暈之餘,渾身還熱的不行。
    眼前的景色仿似籠了層粉色的幕帳,身體裏也像燃了一把火,燒得血滋滋作響。木槿汐甩甩頭,抖著手將想將肩上的鬥篷出去,將衣襟扯開。那熬得骨頭都要蒸出汗來的高熱卻如附骨之蛆。神智迷蒙著抓不了一絲清明,隻是隱約覺著這可不像是單純醉酒的形跡。那熱逼得她退無可退,全不知要要如何是好。
    那鬥篷的結是出門前爺爺給綁的,殊不知是自己真的喝醉了,還是這個結到底太結實的過頭了些,木槿汐搗騰了半天居然也沒能將其解開。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想要走到亭外的水廊上,取點水拍到自己臉上,也好涼快涼快,卻一個趔趄踩空,直直的從草亭邊緣處的台階上跌了下去。
    可奇怪的是身體卻並無觸地的鈍痛之感,隻覺得轉瞬間被一個涼涼的什麼東西包圍著,降下來不少火氣。
    她有些費力的睜開眼睛,模糊地辨出眼前這個什麼東西原來是個人影,著了一身玄色的長衫,卻並不是童少軒。
    天旋地轉,四下裏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恍惚間,似產生了幻覺一般,看到那人身後似有枝頭花灼灼葉蓁蓁,兩步開外的池水也浮起層層水汽,忽地化作一片熊熊天火。
    她趕緊閉上眼睛,身體已是燙熱得疼痛。隻循著那一絲涼意拚命朝麵前的人影上靠,仰起的臉頰觸到他下巴脖頸處一片裸露的肌膚,好比一塊冰涼的玉石。手指已經有些不聽使喚,木槿汐顫抖著去解他腰間的係帶,他便開始推她。她趕緊貼上去安撫:“莫怕,莫怕,我隻是涼涼手。“那人卻推拒得更加厲害。
    昏昏沉沉地集中念力睜開眼睛想看那人時,木槿汐心下尚且有些惴惴,不知道該用什麼辦法才能顯得自己沒有這麼唐突,盡管此時已經很唐突了。那玄衣男子顯得有些疑惑,一雙眸子陰沉難定,卻慢慢將她摟住了。
    “很難受?”那人啟唇,問了三個字,聲音淡漠的就好似他的體溫一般。
    “嗯。”木槿汐認真的點了點頭,回應了一句後,將腦袋往他的懷裏又鑽了鑽,繼續道:“很熱。”
    “那好。”雖然聽見那人在說好,卻不知道他說的這個好是哪裏好,待木槿汐從他懷裏探出腦袋剛想再問一句時,卻忽然的失去重心,下一秒,從頭徹尾的皆是透心的涼意。
    湖水清澈剔透,她睜開了眼睛,隔著一層水麵,終於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此人最多不過二十六七的年紀,好看的一字劍眉,漂亮的桃花眼中卻滿是清冷的神色,秀挺的鼻,涼薄的唇。鐵青著一張臉,再往下看去骨節分明的手生的很是秀氣,咦~他這手裏拎著那兩隻酒壺怎麼這麼眼熟啊,嗯~好像,好像跟草亭中煮著的老酒的那個壺是一樣的啊。
    肩頭上的鬥篷吸了水越發的沉重,拉著木槿汐不斷地向水底沉去。原本就天寒地凍的,又剛下完大雪,這湖水就如刺骨一般的涼,此時沁入皮膚卻覺得特別舒服。
    隻不過,似乎,似乎有點喘不過氣來啊,怎麼回事啊?
    木槿汐腦子裏還在混沌當中沒理出東南西北呢,耳畔處又聽的一大聲嘩啦啦的水聲,隨後,那個前一刻還在站在水廊上看著自己的家夥,一轉眼已經附身在自己的身前了,他看著她,那張淡漠的臉依舊沒有什麼表情,打量了她一番之後,蹙著眉頭居然將自己的唇瓣對了上來,他這是在給自己渡、渡氣?
    她卻毫不領情的將那人一推,眼看著他的身影慢慢的退去,這才心安理得的閉上了眼睛,意識在這一刻開始放緩。
    那隻手將自己的腰攬了過去,有一股力量帶著她的身體慢慢的朝著水麵浮去……
    須臾,一些軟如鵝羽的冰涼東西拂上木槿汐的臉,但,這僅是個前奏,方才一直籠在花間的熏軟春風忽然不見蹤影,雪花頃刻間嗖地鑽進她的袖子,長衣底下也立刻滲進一些雪水。
    她一驚,掙紮著要爬起來,連打個幾個噴嚏,卻始終無力睜開眼睛,寒意沿著背脊一寸寸地向上攀爬,凍得她像個蠶蛹一樣蜷縮成一團,昏昏沉沉的腦中悲憤地浮出一行字:“木槿汐你是個二百五嗎?千挑萬選選了這麼個鬼地方睡覺,你沒力氣禿水你怎麼不早說?”然後她的腦中又落寞地自問自答了一行字:“是的,我是個二百五,貨真價實的。”她在瑟瑟發抖中譴責著自己的愚蠢,半盞茶的功夫之後幹脆凍暈了過去。
    將木槿汐救起的玄衣男子,杵在原地愣了許久,見懷中人兒麵色都漸漸的開始泛青了,他也不好再遲疑什麼了,抱著她的身子顫了顫,轉身踏著水廊離去了。
    也正是經曆了這一次以後,木槿汐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一個毛病,就是一生病,她就很容易變得幼稚,並且幼稚的別有一番風味。想這玄衣男子,也算是三生有幸,此番能一睹她在病中的風采,實屬千載難得啊。
    木槿汐今次在冰天雪地中生生凍了將近多半時辰,雖然承蒙好心人搭救,將她抱回去在暖被中焐了半日焐得回暖,但畢竟傷寒頗重,且那桃花釀的酒勁還沒散透在。沉夢中,她腦子裏一團稀裏糊塗,感覺自己此時應該已經在家,躺在床上病的奄奄一息的原因,是與童少軒一起去賞雪時,喝多了不幸掉進了湖裏嗆水溺住了。
    好在腦子裏已有三兩分清明恢複了,朦朧間,感覺到有一隻手在她微有意識知覺時探上她的額頭,她感到有些涼,怕冷地往後頭縮了縮,整個頭都蒙進了被子裏。
    那隻手頓了頓,掀開被沿,讓她埋入被中的鼻子和嘴巴露出來,又將被子與她小巧玲瓏的下巴底下掖實。她感到舒服些,臉頰往那隻涼悠悠的手上討好地蹭了蹭。她小的時候就很懂得討好賣乖,所以即便爺爺平日裏獎懲分明,但是要真想爺爺不生氣的話,隻要她使出絕招,爺爺也便拿她沒什麼法子,此時稀裏糊塗不自覺地流露出本性,她自己竟還全然不知。
    她昏沉中感覺這隻手接受了她的賣乖與討好,竟然沒有慈愛地回應她,摸摸她的頭,這很不正常。她立刻在夢中進行了自省,覺得應該是對方嫌自己討好的誠意不夠。想通後,她從被子中伸出手來握住那隻手固定好,很有誠意地將臉頰挨上去,又往手背上蹭了幾蹭。
    她握著那隻手,感到它骨節分明又很修長,方才還涼悠悠的,握久了竟然也開始暖和。這種特點同她的爺爺的確很像,她用一團糨糊的腦子艱難思考,覺得將她服侍得這麼溫柔又細致的手法應該就是自己的爺爺。雖然這個手吧,感覺上要比爺爺的還要柔軟,沒往日裏那麼粗糙了。
    轉念一想,萬一爺爺是剛剛洗完茶館裏的茶具,被水泡的呢?是啊,外麵的天氣那樣冷,將爺爺的一雙手都凍僵了,自己卻還賴在床上不能起來幫忙。
    她感到有些心疼,撇了撇嘴咕噥了幾句什麼,靠近手指很珍惜地嗬了幾口熱氣,抓著就往胸前懷中帶,想著要幫爺爺暖和暖和。但那隻手在她即將要將它帶進被中時,不知用什麼方法躲開,獨留她在錦被中,有一些窸窣聲近在耳邊,像是那隻手又在掖實床邊的那一溜被沿。
    木槿汐覺得老爺子的這個舉動,是不肯受她賣的乖,不肯領她的情,那麼顧他的性子,一定是氣她不聽話,做個姑娘家的喝了這麼多酒,以至於還在醉倒時墜進湖中溺了水,十成九,是動了真怒吧。雖然爺爺現在照顧她照顧得這麼仔細,但等她病好了,保不準要給她一頓竹筍炒肉絲。
    想到此她一陣哆嗦,就聽到爺爺問她:“還冷?”這個聲音聽著不那麼真切,虛虛晃晃的似乎從極遙處傳來,是個什麼語氣她都分不清楚。她覺得看來自己病得不輕。但心中又鬆了一口氣,老爺子肯這麼問她一句,說明此事還有回旋餘地,她裝一裝可憐,再撒一撒嬌,興許還能逃過這頓打。
    心裏忖了忖,覺得此法可行,她重重地在被子中點了一個頭,應景地打了兩個刁鑽噴嚏。噴嚏後,她委委屈屈地咬了咬嘴唇:“我不是故意要掉進湖裏的,一個人睡好冷好冷好冷,你陪我睡嘛~”話尾帶了濃濃的鼻音,像無數把小鉤子,天下隻要有一副以慈悲為懷的心腸都能瞬間被放倒。
    木槿汐在心中欽佩地對自己一點頭,這個嬌撒得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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