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夢縈時分,餘溫可真 第十九章 獻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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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退出房門,屋內隻留下木槿汐一人和一盞盈盈燭火。一直放在一旁的木匣子被打開,不知何時,案邊多了一把玲瓏匕首,那泛著寒光的刀刃映在她的眼中,添了一分血腥。
沒過多久,她便收好妝盒了。轉身而起時,隨之也不見了那抹血色的匕首。她的嘴角再是牽起一絲溫柔,隨著門外侯著的碧蘭一同前往水中亭的方向。
一切就如木槿汐心中所想的那般,待她等人走到湖心亭時,秋水廊亭中早已賓客座滿,眼睜睜的朝著她的方向張望著,除了一個人。
那個人,便是殷熙城。
待碧蘭將取來的琴交到殷熙城麵前時,他竟然沒有一絲顧慮便接過去了,試調時,不鹹不淡的問了句:“夫人今日要跳什麼曲子?”
碧蘭抬頭答:“浮生辭。”他愣了愣,隨即展顏,輕笑了一聲:“這首曲子,熙城倒是會呢,那就讓熙城來代勞和曲吧。”那樣的笑意融融,眼中卻無半點兒笑意。
他起身走向水中亭。
樂聲似泉水淌過林間晨風,木槿汐塗了墨綠指蔻的指尖自雪白色的水袖中露出來,白絲軟鞋踩著琴音,慢慢的隱在了一大群伴舞的女子中。蹁躚驚鴻過,就像那唯獨的一枝雪蓮要攀著身體長出來了,卻被揚起的紗衣輕而易舉的綁縛,這些動作有著禪意的美。絲竹悠揚,人影翩翩。故事一字排開。
酒肆歡悅的湖畔,風吹過,亭外的珠簾玲琅做響,紅燭冉冉,舞步搖搖,隨性的樂律揚起激昂,一眾女子興起的舞蹈又重新跟上節拍。忽而劍指江山,似若俯首稱臣,又疑兵荒馬亂,恰如肅蕭一統。眉眼處皆是風情萬種,婀娜多姿,額間的熾烈蝶活靈活現,仿佛就要破土而出,跟著眾女子一同起舞似地,一切看起來都是這樣的其樂融融。隻是那尾端,有一襲長裙垂地的身影,腰間的綢帶自風的方向,暗藏玄機。
亭中一人,暗含笑意,明眸皓齒,目光灼灼。揮琴示意的歡慶,圍過眾人的臉麵。再是一手指向了那群女子,嘴角上翹,眼神深刻。光線的問題,秋水廊亭中的人們看不清水中亭內殷熙城臉上的笑究竟是什麼意味,難得的是,沒有彈錯曲音,然後秋水廊亭中的賓客們無不屏氣凝神,偶爾有兩聲情不自禁地輕歎,都被琴音掩過。看來在座的各位都是知識份子,藝術鑒賞的水平普遍都不低,全場隻有秦秋月懷裏的那隻貓兒一個在打瞌睡。
亭中那正在翩翩起舞的女子終於有些恍惚和慌亂了,腰際的匕首冰涼貼骨,身姿收斂在下一個回旋的步伐之間,燭光燈盞之下。誰的觥籌交錯,誰的漫不經心,惹起了掌聲驟然的肆意。
忽然,心得跳動上息在動作的嫻熟裏,酒色沿著匕首帶著特有的香氣,在那人的直視下,終於無處可藏。到底還是敗露了,對視著那雙熟悉的眸子,風逝,音止,人散去。突兀成劍把穹張的姿勢,他不言不語,輕笑著散了她的發,破了她的謀。她緊緊的抿著薄唇,緊蹙著眉眼,手已經失去了力氣。抵與胸口的匕首,錯身而過刺成空,這時才感覺到他的懷抱,冷若寒冰。
她被他抵製在懷中,絲毫也動彈不得。這一刻這樣的目光,仿佛一切又回歸了原位。目之所及不見意欲,年少時的記憶紛至遝來。一從是那人的身世,一從是自己的相救。因了他的世事薄情,因了自己當年的放虎歸山。四下裏仿佛還能聞見耳畔處響徹的鑼鼓喧天,令是讓人不敢去聽。
她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失散多年後,卻是利刃相向。置身大紅喜堂,前塵往事就在眼前,原以為前塵一夢人依舊,依舊便已足夠,不須在意看穿或是看透。但是,此時他即將擁了新人,自己卻是白衣如雪。事到如今,誰在誰的眼裏,天生舊物不如新?
最是怕相遇,更是怕重逢,隻不過是相遇,卻偏偏自以為是相知。她心中其實也曉得,他為人為事的野心,配的起一切,足智多謀。自己明明能看透這一切卻還是直直的墜入了這個萬劫不複的深淵。是的,他騙卻了她的一番真情實意,將她當成對自己的這份心,如今當成笑料來看。這不過在這一切背後的背後,究竟是誰的良心已被辜負,誰的放任自食其果?
木槿汐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刻進了心裏,她想今夜的月兒真圓啊,夜風也吹的很暖軟,她想能這麼看著這個人也是極好的。她終是閉上了雙眼,將匕首的利刃轉向自己。摟著他的那個人卻是迎著刀刃握了上去,那匕首應聲落下,她驚訝的望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卻是笑吟吟的望著她,旋即將一襲白衣的木槿汐攔腰抱起,“忠義兩全難,我為的不過是讓你沒了選擇。”話畢,霸然擁吻,天河璀璨。
水中亭正對著的秋水廊亭中,原本一身華貴喜服的新夫人卻驟然間煞白了臉色。
當著眾人的麵,她被他攬在了懷裏,吻住了。
她的雙眼睜得大大的,死死的望著望著那人。對方卻仍然沒有將她鬆開,反而閉上眼睛,更加認真的想要深入這個吻。她看著他修長的睫毛,微蹙的眉,挨得這麼近的一張臉,一切從前有過的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忘了掙紮,忘了反抗,忘了嬌羞,忘了一切該有的反應,淚水一瞬間迷上她的眼,他的臉漸漸的變得模糊。
他的吻移到她的耳畔,輕輕的咬住她的耳垂,卻低低的飄出三個字:“閉上眼。”
不曉得倒底是不是因為酒精的原因,還是說他真的是醉的不分場合了,殷熙城居然在下一瞬抱起懷中的人,也不顧對麵的秋水廊亭中還坐著滿亭的賓客,正朝著這邊張望。踏過水中亭連著陸地的那段木橋,竟然連聲交代都沒有,就這麼冠冕堂皇的抱著木槿汐朝著止瀾閣的方向走去。
席上的新嫁娘,徹底白了一張臉,居然連一絲應對的方法也想不出來了,讓木槿汐獻舞是她的計策,她隻不過是想讓那人丟一丟臉,再一個熙城他也是答應了不是嘛,她那時隻是心想著,倘若她要尊嚴,不願意當著大夥獻舞,必然會遷怒於殷熙城。但倘若她願意當眾獻舞,這麼一件極其受委屈的事,她也這麼不聲不響的做了,隻能說,這個人,她秦秋月根本就用不找放在心中堤防著,因為她根本就是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膿包。
她心中設想過千萬種情形,唯獨沒有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本著能在木槿汐麵前耀武揚威一回,告訴她自己雖然身份矮她一節,但是她得到的寵愛,卻是高她太多層的。隻不過萬萬沒有想到到頭來,倒是自己被她反擺了一道。
想讓別人丟人的人,最後成了丟人的人。這口氣如何才能咽的下去?
她轉向視線望著老夫人,隻見老夫人一張臉比自己的還黑,對著滿座的賓客,她握著龍頭拐杖的手在微微顫抖,指尖都返青了,眼瞧著殷熙城抱著木槿汐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老夫人沉沉的喚了一句:“吟芳,好生伺候著眾位老爺,少爺。”隨即,便顫顫巍巍的朝著亭外走去。
秦秋月懷中的貓兒,慵懶的眨了眨眼,‘喵嗚’的叫了一聲,便輕盈的掙脫出了她的懷抱,跳到地上時,還回過頭來看她一眼,隨即,便不聲不響的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她有些氣不過,跟著走到了老太太的身後。
老太太停下腳步,轉過身,隻道了一句:“城兒應該是喝醉了。”頓了頓,沉聲道:“這種事情,如果還有下次,你自己該知道如何處理吧?”
秦秋月收起以往懶散的態度,一臉嚴肅的神色,在老太太身後,頷首道:“媳婦知道該怎麼做,不會再有下次了。”
老太太沒有回過頭,背對著她揮了揮手,“時辰不早了,這一天下來,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如今你已經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要在和從前一樣不知輕重了。”
秋水廊亭依舊是歌舞滿盈,而止瀾閣卻靜的出奇。
殷熙城將木槿汐抱緊住院之後,便轉過身命人將上次安在床邊的小塌搬下去,木槿汐坐在妝台前,警惕著望著這一切。方才自己刺殺他的時候,他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卻沒有張揚聲勢,反而還幫她將這一切壓了下來。
但是看著眼前的這一狀況,她卻不得不有些擔心了,今晚的殷熙城實在是太奇怪了,此時此刻的他到底又想幹什麼呢?一切的一切她都不得而知,唯一能做的隻有靜觀其變,方才使得玲瓏匕首,原是一對,木槿汐悄悄的打開妝盒,將另一把藏在了袖下。
似乎一切的不可挽回就是從這一晚開始的,下人很快便將房中的小塌抬去別院了,殷熙城吩咐了碧蘭幾句,無非也就是,不要讓他人來此打擾之類的話,並無其他。木槿汐雖然淡然的端坐在案前,其實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他來了,攜著風雨之勢,身上還穿著大紅喜服,如同當初那日她與他的洞房花燭夜,可是眼中分明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燒,猶如一頭馬上就要掙脫的猛虎。
她終敵不過他,不過幾下,他便已經將她抵到牆角,令她不能再退一步。萬不得已,她慌忙掏出匕首,抵在他的喉嚨,他竟然迎著刀刃而上,用手握住了那雪白的刀刃。劍勢一緩,擦過他的右手五指,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順著匕首一路滑下,那一定很疼,可他卻渾不在意,隻是看著自己的手,側過腦袋,問她:“你是真的,想要殺了我?”
她定定的望著他,雪白的一張臉,不知道到底是因為方才的失手傷到他了所以驚慌的,還是見到這麼多血,被嚇的。或許是她原本就生的白吧,默了許久,她竟然隻是冷聲道了一句:“一不小心罷了。”
他聽到她的話,眉眼卻鬆開了,聲音壓得柔柔的:“原本以為,今日你還想同我爭辯,我到底是不是殷芷睿的問題。卻沒想到,你居然已經想要殺了我了。嗬嗬,也是啊,到底已經不是四個月前了。”
她的刀依舊在兩人之間僵持著,沒有再進一分,也沒有退後一毫,她靜靜的看著他:“我隻是不想和別人用同一個東西罷了。”
她將他比作東西,那麼那個別人,自然而然就該明了了。她說出這些話,其實並不是心中所想,隻是被他激怒了。
木槿汐鐵青著一張臉,定定望著殷熙城的臉。他卻在此時兀然的笑了出來,就好似方才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似地。
“既然是你先提起的,那麼此時我說兩句也無妨。殷熙城,我這輩子隻是芷睿的人,你休想近得了我半分。”木槿汐想著,她的愛情約莫快死了,從前她看著他,隻希望他能時時事事順心如意,如今她看著他,隻想時時事事找他的不順心。可是他此刻不順心了,她也不見得多麼順心,就像此時她手中的這把玲瓏匕首,傷了他,卻也傷了她自己。
她的一番戲虐將他激的更怒,她隱隱的看見他眼中的滔天怒浪,有此可以判斷下一秒,便會一張劈開自己,然後她手中的匕首就會被他奪過去,緊接著,脫離他的掌心,刺進自己的喉嚨。
但是這個判斷有些失誤,殷熙城握著那把匕首卻沒有除此之外的任何動作,定定的看著她,半晌,笑著說了一句話:“看樣子,有些事情,得快些處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