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了兩個月，狙擊的事情尚未明了，祥王回京了，金銀珠寶賞賜不斷自不必說。我還留在皎星閣裏抄著佛經，可是有些聽聞仍然傳入了我的耳朵，這次不是芳玫嘰嘰喳喳的敘述，而是通過了湘筱的口。
    閑來無事，我早早抄好了佛經，如今每日偶爾翻翻書，有時候繡繡東西，針一下一下戳進柔滑的綢緞裏，彼此親密的纏繞出美麗的圖案，這些圖案有可能是女子手帕上精致的勾紋，也可能是某位男子香包上吉祥的雙福紫金，說不定會是晗月公主衣服上可愛的迎春花。
    想到晗月公主，小小一個粉嫩的孩子，靈動可愛，叫人忍不住心生疼惜，我的目光也柔和了，嘴角無聲上翹，手指忍不住就繡了一朵小小的嫩黃迎春，舉起來透著陽光看，倒是很像晗月公主身上那一朵，她一個小女孩，配著這樣的花更顯得可愛嬌俏了。
    我正兀自想著，不料一下子被人奪了。“好精細的活，真是不賴，可我記得你喜歡的是竹，怎麼繡起迎春來了？”
    我一瞧是湘筱，抿唇淺笑：“那次去了宜嬪娘娘那兒正巧看見晗月公主，可愛極了，穿著繡了迎春花的衣服，真是嬌俏可愛的不得了，宜嬪娘娘也真有心，把晗月公主打扮地跟朵花似的。”
    湘筱輕輕笑了：“大約母親都是喜歡打扮自己的孩子的吧，在家的時候我的母親也是這樣的。”
    針猛然紮在我手上，滲出細細的血珠，我皺起眉。湘筱拿起帕子捂在我手上：“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想起母親昨日的包裹，不禁哀傷，但是深宮嚴禁私相授受，倒是連湘筱也不好說，這樣違了章法的事情叫她聽了做什麼，她告我也不是，瞞著也有過。
    我淡淡道：“大約天下母親都是這樣疼愛自己的孩子的吧。”
    湘筱折了染血的帕子又換了個幹淨的，血著才慢慢止住。“那也要有這個福氣做上母親才是。”
    我見傷口不再流血，舒了口氣，淡淡回答她：“在這皇宮裏這可不是件容易事。”
    “芳玫已經五個月了。”我輕輕答應一聲，她接著說道：“前些日子一直有雪良媛當著風頭，如今芳玫的肚子越發顯眼，怕是礙著有些人的眼了”
    我知她這麼說一定有她的原因，不禁問道：“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百合巰的事，都過去兩個月了，哪裏值得現在生氣？莫不是調查有了結果？”
    湘筱沉了臉，譏諷又不屑地說：“本以為皇後娘娘該拿出點東西出來，哪知道查到最後查出個誤會，誰都是不小心的，到底是沒了個交代，隻剩下一個靜思己過。”
    “葉卿和芳玫的孩子就這麼算了？”
    “有什麼辦法，皇後難不成還要擔了謀害庶子庶女的罪過嗎，我們知道皇後娘娘明知葉卿有孕還給了百合巰，可皇上不曉得啊，所以這件事隻是用不小心了之。”
    “如此皇後就可疑了。”
    “誰不是這麼想的呢，可我總覺得這件事偷著怪異。”
    我沉吟道：“我也是這麼覺得，這法子太不堪入目了。”
    湘筱剝了瓣橘子，對我的話不可置否，眼含了諷刺的笑意。“這皇宮裏的好戲真是越來越多，不得不看呢。咋們且留著眼睛，我總覺著這事沒完。”投擲了橘子皮到拚盤裏，她細細抹了手，突然淩厲道：“最近祥王的風聲聽到沒有？”
    我瞧她冷凝了神色，不覺詫異。“怎麼了？”
    “都說祥王反了。”
    我吃驚道：“怎麼會！”
    湘筱眉眼含笑：“外麵鬧的沸反盈天，很是熱鬧，等著一個月後，你想知道不如到外麵聽聽，都談論著這些事呢。”
    當我真的解了禁足參加妃嬪們的聚會的時候，這件事的規模更大了。就連後宮都討論的沸沸揚揚，也沒人去管什麼不得議政，皇上不來的後宮除了這些還能談些什麼，這些女人們已經沒有了爭寵鬥豔的樂趣，也隻能拿這些當作談資。
    “祥王班師回朝卻拒不交兵符，擁兵自重，仗著退了韃虜越發驕橫，如今向著皇上索要無度。偏偏前些日子，皇上拿了趙衛儒送的畫觀賞，祥王見了當場討要，被斥責幾句就動起手來搶畫，畫卷被撕開，畫軸摔落，結果居然發現畫軸裏麵是黃金打造。要知道那畫長達十數尺，那畫軸也是打造的十分寬大，足可見其中黃金數目不小。現如今官員私相授受難以遏製，手段層出不窮，這件事更是捅到了皇上那兒，皇上也不能坐視不管，連著查抄了好幾家，被查抄的官員心生不忿，怨恨祥王把事情捅出來，反告了祥王一狀。”
    我饒有興趣問道：“告了什麼？”
    湘筱嗑著瓜子，悠閑道：“說是大興土木，屋室豪華，琳琅珠寶，窮奢極度，這可不是僅憑著皇上最近的賞賜能辦到的。又聽聞幾個外居的王爺都是如此富奢，皇上派了中書郎、吏部尚書左丞等檢抄祥王、景王、瑜王等人封地。”
    言昭儀奇怪道：“那中書郎趙衛儒不是送了貪汙的東西嗎，怎麼皇上還用他？”
    我道：“哪有人蠢的把貪汙的東西送人，那中書郎既然這麼做，不恰好證實了他是不知情的嗎，既然他沒有參與貪汙受賄，相比皇上也會用的更加放心。”
    蘭妃嬌笑聲不如以往溫柔多情，帶著些許寂寥，可聽起來一樣是那麼動人：“聽說容妃娘娘家也參與了調查兵部尚書沈家，容妃可要手下留情，看在和沈德妃多年姐妹情分上，不要趕盡殺絕啊。”
    沈德妃僵了臉色：“我沈家清清白白，經得起檢驗，蘭妃你可不要刻意詆毀。”
    蘭妃的聲音有些尖銳：“真要那麼清白，皇上也不會下檢察的升職了，但願沈家這次能夠平平安安。”蘭妃刻意加重平平安安四個字，沈德妃的臉色不太好。
    我這才注意到沈德妃沒有和往常一樣穿的貴氣端莊，而是樸素不少。一身暗紫紅挑絲雙窠雲雁的宮裝，頭上斜簪兩支碧玉玲瓏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一隻鑲著漆紅寶石的雙開金步搖更添穩重。臉上輕施妝粉，但細瞧仍可以看見眼底的憔悴。
    我默默垂了眼，沈德妃也不好過，宮妃與家族一向是一榮具榮，一隕具隕。沈家要是貪汙被皇上厭棄，沈德妃的貴妃之位恐怕也搖搖欲墜。死去的淑妃就是因為家族的敗落受到牽連，常年冷落於皇上，一直鬱鬱寡歡。
    容妃一直受到沈德妃排擠，可此時也並沒有乘機踩她，隻是聲音平平道：“檢查也不一定是有過，一切都要看皇上如何裁處，況且本宮是後宮妃嬪，這前朝的事情哪裏插得上手。”
    蘭妃尖銳道：“這前朝的事咋們的確插不了手，不過前朝有任何風吹草動可是和咋們息息相關。沒瞧見景王府剛剛被查出私藏武器，皇上就不怎麼待見那位了嗎。”
    我吃驚道：“私藏武器！”
    “可不是嗎，第一波欽差還沒查出來，愣是到了第二波欽差，就是那個中書郎去的時候才找到，乖，居然藏在景王府地底下，誰能想到！關鍵是這入口居然藏在一個不起眼的假山裏，真真是費了心思。”
    言昭儀用團扇半遮著臉，驚疑不定的問：“居然藏這種東西，不會是想造反吧？”
    姚選侍道：“憑他怎麼仵逆大膽，皇上可是慧眼如炬，龍威赫赫，他怎麼能翻得起天來。”
    蘭妃譏諷道：“真龍天子可不是誰都能取而代之的，皇上可是順應天命，景王妄想逆天改命，活該落的牢獄之災的下場。”
    容妃饒是好性子，也皺眉斥責道：“不僅僅如此，他還犯下不可饒恕的錯，勾結外寇蹂我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身為炎朝子民應當團結一氣，一致向外，他居然為了私心販賣武器給韃虜，利用韃虜削弱國力不成又找人半路伏擊，真是叫人不齒。”
    姚選侍幽幽歎息：“這次還是珍修儀家發現景王府大量購買鋼鐵才發現端倪，她本來就救過皇上，若不是來了個雪良媛，怕是她最為得寵，如今……“
    她的話意猶未盡，然而還有誰不明白，所有人都不甘心，然而最不服氣的卻是我，倒不是有多麼妒忌，可是有人踩著我上位著實叫人不痛快，她為了獨占救駕的功勞，特意讓黑熊傷皇嗣，想絕了我的後路，即使我現在說出來真相，別人也隻會覺得我在邀寵，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一切都是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