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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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年少時光總不會永恒,人總會長大,當我的思維變得清晰起來時,我已經十二歲。我漸漸的明白,我與滌雨的關係,以及父親的種種過往。
我依舊喊滌雨哥哥。可是我看父親的眼神卻越來越冷冽,我也能感覺到,輪椅上的父親眼神已經變得閃爍不安。我的眼睛,仿佛是一條無形的追命索!他已經很少在我麵前對母親大聲說話,因為,此時的母親,因為太多的操勞,已是風中殘燭,生活的重負已讓她過早衰竭。父親似乎明白,如果母親不幸離世,他將一無所有。
有時,母親給他喂飯,遇到肉,他也會示意讓母親也吃一口。不可思議的是,母親竟為他的善舉而眼含淚水。嘖嘖嘖。。。。。
我常常想,如果沒有滌雨的母親,或者,我會有一個很幸福的家,而我的母親,也不會為了生計,因為賣血掏空了身體!如同隨時會凋謝的花。而滌雨,他竟可以如此安穩的生活在我的家,享受母親委曲求全的愛和奉獻?
但是我卻遺忘了滌雨的感受,其實,他何嚐不是生活在前世今生的罅隙中,無從求救,無從呼吸。他的前生是她母親對我們整個家庭的傷,他的今世是我母親永遠沉默的好。由此而生的內疚占據滿他的生活。或許,他對我的疼愛也就是因為這份糾纏已久的內疚吧。
滌雨埋入沙裏的土豆隻發芽,從來沒開過花。我不止一次問他,世上真有土豆花嗎?
滌雨的睫毛翹著,好看的如同女孩子一般。他想了半天,又看了我半天,他說,夏雨,世上一定有土豆花的。你要相信哥哥。
我相信他。
我的眼睛依舊在夜半時,極力張開,我透過夜色看清那些我總也看不穿的事,可是,夜色濃重,注定一切隻是徒勞。我並沒覺察,我的瞳孔從那刻起,多了一份怨恨,再也不複清澈。
我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同滌雨在一起,因為他什麼事情都是讓著我的。可惜我一直都沒有意識到,那時的滌雨內心有過怎樣的淒惶。我隻是在他笑的時候,跟著他開心的笑;在他仰望藍天的時候,跟著他仰望藍天;即便在他極其無聊的時候對我說“夏雨,你真傻”,我也會仰著纖巧的小下巴迎合著他,我就大著聲音說,恩,滌雨,我是豬。這個時候,他總會用楊柳枝,輕輕敲一下我腦袋,微笑的表情滑上他的唇角,午後的陽光都凝固在他堅定而憂鬱的眼睛裏。
我安靜的看著他側光下的麵孔,這時段邢歌從遠處跑來,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的喊,滌雨啊,夏雨,張子睿偷你們家鴨了!你們家翻天了,快回去啊!
張子睿是沙坪村最專業的白手起家之徒,簡言之就是小偷兒。我卻一直跟段邢歌說,我說段邢歌,我覺得張子睿是咱沙坪村最出息的男人,你看,沙坪村還有誰比他有本事,能把自己老婆喂得像他老婆那樣膘肥體壯啊?段邢歌說,奶奶的夏雨,你當那是養豬啊!
現在“養豬專業戶”張子睿在我家兼職偷鴨。等我反應過來,滌雨已經奔出老遠,段邢歌扯著我的手追在他後麵。
我和段邢歌跑相繼在滌雨身後跑回家,門外全是人,院子裏一片狼藉。柔弱的母親在石磨前不停的喘息,殘疾的父親跌下輪椅,躺在院子裏,幾根鴨毛滑稽的掛在他的眉毛上,滌雨不顧一切跑向他,喊他,爸,你怎麼了?
我悄悄的躲在母親身邊,不知情由的同她一起流眼淚。滌雨衝圍觀的人大吼,張子睿!粗重的青筋突起在他倔強的脖子上。
張子睿從人堆裏探出半個腦袋,懶洋洋的,我說了,剛才是大花來偷的鴨!你們家怎麼都不信呢?
段邢歌扯起嗓子,滌雨,別聽這孬種的,我看到了,剛才他把你爸摔下來的!我靠!張子睿,你什麼時候變成大花了……段邢歌的話還沒扯上尾音,便被他媽一把撈懷裏,那情形就跟喂奶一樣,嚇了我一大跳。她媽幹笑,小孩子知道什麼,都說了,是大花偷的。周圍的人也跟著附和著。在沙坪村,我們這個家庭的地位,遠不如一個遊手好閑的混混。母親柔弱,父親殘疾,兩個孩子尚未成年,更重要的是,沙坪村的人不喜歡滌雨!
滌雨的眼睛變得通紅,漲滿了委屈,瘋一樣撲向張子睿,卻被張子睿一拳重重推倒在地。他固執的爬起來,再次衝上去;卻被圍觀的人拉扯開,他們說,這孩子,怎麼這樣不知輕重?你張叔能騙人嗎?
張子睿一臉無辜,都告訴你了,你們家裏不幹淨,是大花!說到這裏,他啊呀一聲慘叫起來——我的牙齒恨恨的嵌在他屁股上。他慘叫著大跳,試圖掙脫,可我的牙卻仿佛在他屁股上生了根似的。
段邢歌被她媽綁在懷裏仍不忘大叫,我靠,夏雨,你的咬人秘籍什麼時候偷著練到第十重了?
我衝著他直翻白眼,我隻想咬一口為滌雨報仇,我怎麼知道張子睿穿了一條什麼奇怪的褲子,我的牙竟然拔不出來了?
段邢歌她媽眼睜睜的開著我翻白眼,衝我媽歎氣,你看了吧,不讓你收留那不幹淨的ye種。現在好了,好端端的自家閨女也跟著中邪了。
滌雨掰開人群,他吼,你們閃開,閃開,我要看我妹妹。但是他們怕他生事端,都緊緊勒住他,滌雨急得嚎啕大哭。
看著滌雨像沙坪村那些野小子一樣咧著嘴巴哭,我多麼想喊他一聲哥哥,我想說,滌雨,我們不哭好嗎?可看到滿院狼藉的家,眼淚花掉了視線……
淚眼模糊中,我同張子睿一同被村裏人抬到診所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