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無可奈何花落去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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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快的奔跑到城外,想到很快要見到皇慕軒,忍不住心中一陣悸動。但是這種悸動很快就被另一種心絞的感覺替代。
軍隊去邊塞的戰場,由於有步兵,所以前進速度會比我們騎馬的速度慢,另外恐遭到敵軍埋伏,所以軍隊走的大多是一望無際的平野。如果軍隊到達戰場大概需要半個月。而我與納蘭,如果跟著太近,恐怕會被軍隊的斷後部隊認為成地方探子。
第一天,我們遠遠落後於軍隊,隻能根據他們人畜的腳印尾隨其後,沿途可以看到軍隊在午時燒火做飯的痕跡。到了夜晚,軍隊在地勢險峻的山穀中紮營。我與納蘭找了附近的山洞,這山洞雜草叢生,納蘭礙於我是公主身份,為我拾掇起一處稍微幹淨一些的空地,由於出門匆忙,沒有帶任何被褥,一夜寒冷至天亮,凍得我直打哆嗦,夜晚還能聽到狼的叫聲,而納蘭就睡在山洞門口,看他倒是睡的很死,呼嚕聲很大。我總擔心狼會來叼走納蘭。就這樣,人生中第一次在野外住宿。這個陪我的人,是納蘭。
第二日,納蘭把我叫醒,醒來後發現身上披著一件外衣,納蘭的衣服什麼時候蓋到我身上。而他好像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讓我恍惚感覺像老家奴顧叔臉上寫著“照顧你是老奴的責任”。
“謝謝你的衣服,但是以後不要給我蓋了,昨天那樣的夜晚你也很冷,並且還是在山洞的風口處。”昨晚的地板陰冷潮濕,我起床覺得全身發痛。如果不是那件外衣,今天很有可能我就要生病了。
“我怕你凍病了會拖累我的行程!”他瞪了我一眼,滿臉寫著:“你是累贅”。
“我身體好的很,發燒感冒很多年沒有過了,經常睡在地板上睡在樹上,習武之人,哪有那麼容易生病!”剛剛還內心激動的快掉眼淚感激他對我的關心,他一句話就讓我的感激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就不要丟人了,三腳貓的功夫,一個力氣大的男人你都打不過,還敢自稱習武之人!你要是一生病,我還得照顧你,所以如果你要是想幫忙,拜托公主你好好照顧你自己,不要添亂就是對臣最大的幫助了!”這惡毒的嘴永遠不會誇讚我。
“納蘭,你的武功很好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打架,要不,咱們切磋切磋!”我就不信你敢對本公主動粗。
“咱倆切磋就算了吧,你金枝玉葉,如果受傷,我可沒多餘的腦袋貢獻出來被砍。要不改天抓兩個燕國士兵,我把他們打成殘廢,然後你再和他們打,如果你能打贏,就當你贏了!”
“納蘭!你是混蛋!”他在明目張膽的羞辱我,看我回京以後怎麼收拾他,治他的罪,現在還要靠他保護我,姑且不和他計較!納蘭倒是開心的很,一路大笑!在我眼裏何等刺眼!
“今日我們不跟著軍隊了?”雖然我不認識路,但是沿路沒有馬蹄印,似乎是走回商用的道路上。軍隊應該不會走這裏,他們昨天不是一天都是沿線走的山路嗎。
納蘭回眸看我:“既然知道軍隊的目的地是在戰場,那我們直接去戰場和軍隊彙合吧。我們有馬,即使繞一些路,也不會比他們到的晚,更何況,一直跟著軍隊,萬一被發現,幸運的話,他們認出你把你送你爹麵前,你爹派人把你送回家。如果不幸沒有即使認出我們,很有可能血灑當場。”總走山路,我們吃住都不方便,如果能走縣城,路上會好過很多,畢竟還有幾天的行程。
“那你昨天怎麼不走城裏,害我晚上睡覺一夜不踏實!總擔心你被狼叼走!”想到狼尖銳的牙齒與犀利的眼睛,我便一陣顫抖。
納蘭白了我一眼,許是因為我的詛咒,嘴角有些抽動:“幾隻小狼,近不了我的身。原來堂堂的汐公主也有怕的!”
是啊,我如果說我怕狼,應該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回想起六歲那年,父親打獵回來給我抓回一隻小花豹,我看小花豹可愛,給它起了名字叫哈敏,時常和它玩耍,哈敏擅長對我撒嬌,要我撫摸它。不知不覺幾個月過去了,哈敏已經長到一個正常花豹應有的體形,但是對我並不像野生畜生那樣凶猛,與我很是親近,如果遇到不喜歡的小孩,哈敏似乎能感應懂我的意思,對小孩露出凶狠的牙齒,很多小孩子因此嚇尿褲子,而我正是以此為樂。我牽著繩子帶著哈敏走在京城最繁華的大街小巷,路人見到我們跑著躲閃,賣菜的丟了他們的菜,賣肉的更是不見了蹤影,整個街道最後隻剩下我一人獨步。三天兩頭我帶哈敏遛大街,京城百姓對我那是恨之入骨。最後搞到父親殺了哈敏,向百姓們致歉,此事才沒有後文。
如今納蘭對我說,汐公主會怕狼,是多麼大的諷刺意味!
這日夜晚,我們投宿到一個小鎮上最大的客棧,一夜好眠,夢到我見到皇慕軒,皇慕軒對我說汐兒你長大了,個子這麼高了,汐兒出落的更加標致了,不愧是第一美人的女兒,皇慕軒還向父親大人請了婚,最後下旨詔我入宮當皇後,林芙照淚眼汪汪的看我嫁給了皇上。還有納蘭,他帶了幾匹黑色的狼來給我做賀禮,狼的眼睛凶狠的看著我,恨不得將我吞到肚子裏,嚇的我一躲,直接摔到客棧的地板上。死納蘭,都是因為你,我的好夢嚇醒了。
第七日,離京城已經很遠了,沿街看到流浪漢與難民不計其數,餓殍遍野。大多紮堆於一起。還有小乞兒遠遠看到飛馳而來的我們,拿著破碎的碗片奔向我們,一個帶頭,其他衣衫襤褸的乞兒也飛奔而來。他們緊緊盯著我與納蘭,胳膊骨瘦如柴、烏黑而幹涸的皮肉骨手伸向我們。
而納蘭卻沒有停步的意思,駿馬飛馳而過,看起來毫無憐憫之情。這虛假的男人,當初在靈山的時候,是誰諷刺我對元寶有情有義對難民卻是鐵石心腸。他納蘭今天看見老弱病殘竟然目不斜視。
一個看起來兩三歲的小孩子,分不清男女,未著一片衣縷,黑漆漆的小臉上一抹淚痕,旁邊有一個婦孺躺在地上,似乎是他的母親,小男孩不停的推動那個婦孺,想要搖醒她,可是婦孺沒有任何反應。小男孩還是不死心一邊哭喊一邊搖動婦孺的胳膊。
我的馬停在小男孩身邊,下了馬,小男孩驚恐的看著我,更加擠入婦孺的身體。一股惡臭襲來,我蹲下探了探婦孺,早已死了很久。
一片黑壓壓的難民襲來,“姐姐,我已經四天沒有吃東西了,求你賞點東西吃吧。”
“我也很久沒吃東西了。”
“菩薩姐姐,好人有好報,賞我點吃的吧。”
“我爺爺不行了,求姐姐救救他吧。”
“……”
聲音越來越多,比我個子高的男人們排擠開前麵的孩子與老人,一排排的碗缽湧向我,我的背被人推擠,又防著前麵的破碗劃到我的臉頰,不知是誰扯下了我的包袱,我被人群推動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碗片的尖銳劃過我的手臂,衣服被劃破,手臂火辣辣的痛。我顧不得看我的手臂,但是估計滲出了血水。
包袱被散開,裏麵的幹糧瞬間被分刮,還有我帶的厚厚的銀票,被搶過程中已經撕成幾半,稍微身強體壯的男人們已經因為食物與銀票大打出手,被打倒的男人發出淒厲而痛苦的聲音,體弱的難民躲的遠遠的。
我怒道:“快住手,把我的銀票還給我!”我一共就帶了這麼多東西,如果我的銀票被搶,我還怎麼能趕到邊塞。但是我根本擠不到人群攢動的中間。隻能一跳一跳,看到中心的人趴在地上撿碎銀、銀票以及我的首飾和華貴的衣服。
正當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包袱之時,馬背上的木琴也被卸下來。這把木琴跟隨我六年了,是六歲那年生日南嶽裴家送來的,起初我並不知道這把木琴有什麼特別,隻是覺得音色很美,以後我才知道這把木琴叫“紅磬”。而裴靖堯便是因為這把木琴才認出我是將軍王的女兒譚汐。在皇國還沒有劃分為北皇與南嶽之時,裴家的主人是父親的世交好友。
就算我帶再多的幹糧與銀票,也不夠這些難民們瘋狂的瓜分,搶紅眼的難民見再無東西,罵罵咧咧的,然後突然轉過身子跑向我,“你身上一定還有吃的,一定還有錢。”
聽到他這麼說,幾個沒搶到東西的難民也朝我跑來。我想後退,可是無路可退,我已經被難民們包圍了。我背脊開始發寒。
我匆忙的騎上馬,眼見一群健壯而麵目猙獰的男人湧向我,我大驚。遠處納蘭看到我沒有尾隨其後,而是被一群難民糾纏住,很是狼狽。他駕馬趕來救我,我正想大喊納蘭救命,被人拉下馬匹,求救聲立即變成疼痛呐喊聲。
他們扯我頭上的發簪,摘我手上的玉鐲,那玉鐲是我十歲便帶上未摘下的,如今胳膊已經長粗很多,如果想摘掉,必須敲碎。我的手腕被勒出淤血,他們還不死心撕扯我的衣服。
在我淚眼模糊渾沌不清之時,一陣風襲來,一片難民倒地,納蘭接住即將摔倒的我。
我嚇的牙齒發抖,渾身冰冷,死死抓住納蘭的衣袖。就怕他丟下我再次離開。
這些難民站起來後,看到納蘭的衣著雖然比不上我的華貴,但是一定是非富則貴,納蘭的氣質氣宇軒昂,難民有些卻步,可是在饑餓的麵前,他們選擇了先搶奪食物解決溫飽。
難民一:“這男的有武功!”
難民二:“他們人少,咱們人多,大家一起上,他們一定還有很多吃的。”
難民三:“好,一起上,我們一起上,反正今日就是不搶也是會餓死,橫豎都是死,拚了!”
其他健壯的難民都附合著,隨時要向我們進攻。
我的衣服已經被他們撕破,裏麵的底衣都已經露出,實在不適宜再動,否則一定會衣不蔽體,我的身體怎麼可以讓這群難民或者納蘭看了去。
納蘭道:“我們北皇國一直都是風調雨順,農業發達,百姓生活的更是福泰安康,你們大部分是來自戰亂的國家,常年的戰爭讓你們衣不裹體,飯不裹腹。今日你們也是逼於無奈才會背井離鄉,我們北皇國歡迎所有的百姓投奔於我們國家,但是人口急遽增多造成糧食供應不足,官府已經在每個縣設置了難民救助站來緩解這些問題。但是你們如果對北皇國家的百姓不利,試想北皇是會繼續幫助你們還是殲滅你們。”
我還依靠在納蘭的身前,他的聲音來自於我的頭頂上方,厚重的聲音在給這些難民們講述利弊。大掌抓住我的手,我也牢牢緊握他的手,我再也不敢在未知會他的時候私自下馬了。
那些難民停止腳步不敢上前,又似乎在想納蘭話裏的道理,納蘭接著道:“剛剛你們搶到的食物與錢夠你們生活一陣子了,如果幸運的話,你們可以在城裏找個零工,幹個苦力,甚至積累夠了開個小店,在北皇安頓下來再也不用奔波,和家人團聚。”
話鋒語氣一轉:“但是,如果你們頭腦不清,想了糊塗事,你們剛剛也看到我的武功,要廢掉幾個人是絕對沒有問題,在這裏,就是殺掉你們,也不會有官府的人製裁我,我斷然可以隨時了結了你們這些餓了很多天手腳無力的刁民。”剛剛還是洪亮的振奮之詞,馬上變的低沉而不容抗拒。
“誰想當第一個斷頭鬼?”納蘭的聲音冰冷無情,似乎誰動一下,便是第一個他手下的刀下魂。
難民們在長期的饑餓生活中早就養成了自私的通病,剛剛搶到錢和食物的難民已經散去,甚至有人去搶那些錢和食物,在遠處廝打起來。
沒有搶到東西的難民誰也不敢第一個有所動作去拿自己的性命來試驗納蘭的話是否是真,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挑唆其中幾人先上,但是自己卻不敢上步。
最終,一個難民退了一小步,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之後難民都當無事發生散去了。他們最後還是決定去搶別的難民的食物和錢。
真不愧是想當軍師的納蘭,用心理戰術就使得這些難民不戰而敗!我心裏有些小小的崇拜他!
納蘭把我橫抱上馬,他坐到了我的後座,我的背後傳來他的體溫。我很是不習慣。
無奈我的馬已經在剛剛被難民們推倒宰殺,估計今晚會有一頓豐富的馬肉。看到血肉模糊的陪伴我這麼多天的馬,我說不出的難過。
納蘭指向一個方向的難民,示意他們還回來我的木琴,難民看了看包住木琴的布裏裹的不是食物也不是錢,遂小步的挪動到我麵前,還給我木琴,然後大步跑掉。
京城外的治安已經成這樣?黎民百姓是如此的水深火熱?聽口音,這些難民並非是京城口音,父親說過,天下各個國家各個諸侯國正在戰亂,目前隻有北皇與南嶽暫時停戰。所以,不怨參與戰役的百姓便開始到處流竄,成為難民。
納蘭的氣息噴到我的頭頂上,雖然我很想躲開,但是有了剛剛可怕的經曆,我牢牢摟住納蘭。納蘭卻推開我的身子,我以為他要奚落我的時候,他脫掉他的外衣,裹到我早已破碎的衣服外麵。然後又重重護住了我的身子。我再次緊緊抓住納蘭。顧不上什麼廉恥與禮教了。
“公主,現在不用切磋武功了吧。”納蘭笑道。
比試武功?好像幾日前,我是說過和他切磋武藝。他還嘲笑我半天,讓我和兩個殘疾燕軍打架。
受了委屈,又被納蘭這樣羞辱上,想到皇慕軒如果看到現在的我這個狼狽樣,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下來。納蘭在馬後坐著,應該不會看到低他這麼多的我的眼淚,否則就更是丟人了!
納蘭策馬狂奔,夕陽西下之時,我們進入下一個城鎮,一路上,引來百姓的矚目。這也難怪,我裹著一件男人的衣服,頭發像鳥窩一樣,窩在一個男人的懷裏。
找到一個客棧。在開房之時,我窘迫的發現我已經沒有錢了,出門所帶的所有的錢都被那群難民搶光了。而前幾天的客棧我們都是各付各的房費,吃飯也是我豪邁的請客,納蘭沒有任何要和我爭著付錢的意思。
而現在,納蘭挑選完房間後還是隻付自己的那份房費,似乎沒有我存在似的。準備拿著他自己的包袱上樓睡覺。
本來我今日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就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不複存在!這混蛋的死性子依然沒改!就不知道什麼是憐香惜玉!
“納蘭!我的錢被搶光了,沒錢付房費!”我窘迫的開口,我竟然淪落到開口求納蘭的地步!以後回到馬場,看我不好好挑剔死你。
“哦,我知道了,那我空出我半張床給你睡。”納蘭似乎慷慨的做了一件多麼偉大的善舉,滿臉寫著“不用謝”!
“不用了,你借我點錢,等我見了我爹,還你。”小氣鬼,我都搬出來我爹了,我都說借錢了!
“萬一你還沒見你爹不幸在趕路過程中被難民弄死,那我的錢豈不是打水漂。”真不愧你家是開馬場的,真是商人本色。氣的我發抖!
“我給你打欠條!”我真想把他踩到地上狠狠跺幾腳!這個納蘭,在京城裏也不敢囂張成這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