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菊在廳外等金祿祿久等不得，隻好反轉又回到前廳，見金祿祿正站在正當中望著門口發愣，以為是被剛才的陣仗嚇到，不由歎了口氣，走過來在金祿祿的耳邊輕喚了兩聲。
    “夫人，都走了，咱們也回吧。”似是擔心金祿祿還未從剛才的休妻事件中恢複，自以為好心的提醒道，“老爺不會休棄您了，您還是這西苑的夫人。”
    “小菊花，”不等翠菊話音落地，金祿祿已是開口，“你說這西苑的夫人就那麼好？”
    翠菊不明所以，疑惑道：“不好麼？”
    “沒有新衣服沒有新首飾……”更沒有自由可言！金祿祿掰著手指頭和翠菊細數西苑夫人的十大“沒有”，“這些也就算了，連三餐都無以為繼你說當這個夫人到底有什麼好處！”
    “夫人……”翠菊瞪大眼睛驚訝的看著金祿祿。
    “為什麼求季源希不要休了我？”金祿祿回視翠菊，一雙眼緊緊盯著對方，好像就這麼盯著就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答案。
    “夫人，我這是為了你……”
    “別說為了我好！”金祿祿打斷翠菊的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才不信才認識了幾天的小丫鬟就為了我死乞白賴地求她得以仰仗的家主，小菊花，你說說，你到底為了什麼才為我求情？”說著，金祿祿目光陰冷下來。
    照現在的情形看，她將要有很長一段時間留在許家，為了自己更好的生存下去，她就不能讓自己的身邊存在任何自己摸不清看不透的人。
    翠菊慘白了臉：“夫人你在說什麼？翠菊之所以會求老爺不要休你，真的是為了你好，東齊國的律法和《女誡》都有規定，被丈夫休棄的女子是不能再婚或者享有娘家的家產的，而且被休棄的女子，不管她們有沒有犯錯，都要被旁人唾罵指責，夫人，我是不想你身陷這樣的境地，難道翠菊這麼做還錯了嗎？”紅著眼眶，翠菊的每一句都是在向金祿祿控訴。
    金祿祿吞了口唾沫，自知自己的懷疑觸碰到了翠菊的尊嚴。她差點就打消了繼續責問翠菊的念頭，可轉念一想，既然懷疑都懷疑了，中途改變了初衷，若翠菊確實真心對自己，那麼以後定然會為此事計較頗多，而若翠菊真的存有一己之私，那麼她會不會因為這次的心軟而在今後的相處中利用自己的這一弱點而做出什麼不可預估的事來？
    想了很多，但也隻是一瞬。
    長吸了一口氣，金祿祿步履緩慢的朝著門口走，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小菊花，你的所作所為自然應該得到我的感謝，但是，你的所作所為也讓我感受到了潛藏的危機，你走吧，我會讓季源希再派個別的丫鬟給我的。”語罷，人已是出了門。
    翠菊愣在了當地，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幫了夫人，為何反過來卻被夫人拋棄。
    委屈的幾乎要哭了，但畢竟在許家大宅裏摸爬滾打好些年，容忍的肚量還是有的，何況，金祿祿的許多擔憂和懷疑也並沒有錯。
    眼看金祿祿就要消失在西苑的層層假山石之後，翠菊急匆匆追了上去：
    “夫人！夫人！翠菊知道錯了，翠菊……翠菊說實話還不成嗎？求夫人別趕翠菊走，翠菊、翠菊不想再去照顧靖菡小姐了……”
    翠菊抽噎著向金祿祿坦白了不久前強力為她求情的原因。
    其實原因很簡單，季源希的前夫人死後，作為前夫人的貼身侍女翠菊就臨時被調往了潘姨娘那裏照顧才十歲的小小姐許靖菡。若說照顧個小丫頭片子對於翠菊這個在季府都混了這麼些年的資深侍女根本不成問題，問題就出在許靖菡這小姑娘和一般小姑娘她不一樣，因為她是個傻子。
    傻子小姐許靖菡常常為了丁點小事發瘋，而且犯傻的時候還會流口水噴飯那啥子失禁，翠菊從前是照顧“夫人”級別的，現在卻淪落為老媽子都不如，怎麼可能甘心？好不容易等來了新夫人，總算是有了出頭之日，新夫人又對她不比從前的夫人差，兩相對比，她自然更不想回去照顧傻小姐許靖菡，因此才有了之前那一出聲嘶力竭的求情。
    聽了翠菊的心酸血淚史，金祿祿由衷地替她歎了一口氣：“你也是個可憐人。”
    翠菊吸了吸鼻子：“夫人明白翠菊的苦衷便好，還望夫人能夠不計翠菊的私心，仍留翠菊在身邊，翠菊今後定當全心全意效忠夫人。”
    金祿祿笑著拍了拍翠菊的肩膀：“我這人從來就不相信空口白話，你得做出實際行動來說服我才成。”
    翠菊迷茫了一瞬，隨即重重點頭：“夫人放心。”
    與翠菊解開了心結，金祿祿和翠菊兩人繞出假山石打算回房，卻在房門口被一身俏麗鵝黃的潘姨娘攔了下來。
    “見過夫人。”潘姨娘微微彎下身，頎長的脖子露在寒風蕭索中，獨顯出一份驕傲與卓爾不群。
    金祿祿點點頭算是應了，隨即擦著潘姨娘的身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潘姨娘被莫名的來了個無聲勝有聲的下馬威，也不著惱，牛皮糖似的領著她的丫鬟盼冬就跟著金祿祿和翠菊走進了屋子。
    金祿祿暗歎了聲這人臉皮真厚之後，也不能太不懂禮數，便扯著嘴角對潘姨娘道：“都是一家人，潘姨娘你隨意，翠菊，給潘姨娘準備個繡墩過來，大冬天的，椅子上涼，凍壞了姨娘老爺可是會責罰的。”咬準了“責罰”二字，金祿祿仔細觀察潘姨娘的神情，沒從她的臉上看到幸災樂禍，反而捕捉到了一抹憐憫。
    潘姨娘在憐憫我？
    意識到這一點的金祿祿不由錯愕，若是按照之前的推測，潘姨娘該是來看戲的，如何會對自己生出憐憫之情？
    “夫人真是體貼，”潘姨娘說著，卻是不坐，“可惜我本不是什麼尊貴的人，平時口齒笨拙，不像梁姨娘那樣會討老爺歡心，哎——又生就了個癡癡傻傻的女兒，我這一輩子，還能求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