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婆子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據說丈夫是季府的大管家季雨山。為人不苟言笑，對下屬很是嚴苛，名聲卻是極好，有著很強勁的管理手腕。然而這些都不值得一提，在這個女人就要“少時從父中年從夫老年從子”的世界裏，喬婆子就是所有女人的楷模，她將這句話深入到了骨髓裏。
    金祿祿剛見到喬婆子的時候，隻覺得這是個麵貌滄桑的中年女人，眉眼間隆起的嚴苛和狠利就像是層偽裝，將她真實的一麵包裹在層層鎧甲之下。
    “夫人。”
    喬婆子彎腰向金祿祿施禮，那一躬身可真是到位，差點就一百八十度頭點地。
    金祿祿一邊暗自為喬婆子這麼大歲數柔韌度還如此好而驚歎，一邊抬手示意她起身。
    “喬大娘別見外，小菊花，給喬大娘搬個繡墩過來。”
    “使不得夫人！”就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喬婆子聲音尖銳的阻止了聽命去取繡墩的翠菊。
    翠菊被喬婆子的聲音嚇得沒敢妄動，一雙眼偷偷向金祿祿投來請示的眼神。
    金祿祿垂下眼，算作給翠菊的回複，翠菊便立在當地不再有其他動作。
    “夫人，您是整個西苑的主心骨，主仆之禮怎可亂象，我是您的仆人，就該謹遵仆人的本分，同樣的，作為主人的您也該有您的本分，主仆之禮不可廢。”
    自我介紹貌似還沒開始，喬婆子的課就這麼開始了。
    “夫人，別怪老奴說話難聽，您不會介意的，對麼？”
    “嗬嗬，不介意。”不介意個鬼！
    喬婆子最後那聲“對麼”飽含陰冷之意，就算金祿祿想說介意，到嘴的話也不得不和血吞回肚子裏了。
    “很好，”喬婆子說，“那夫人，下麵就由老奴來引領您領會《女經》的要義和精髓。”
    “嗬嗬，好。”除了嗬嗬，金祿祿真的不知道該做何表情了。
    ——這兩天，她遇到的奇葩事和奇葩人貌似有點多，直接導致她屋裏的草泥馬也堆積如山。
    說是引領，其實就喬婆子自己一個人在講，幹巴巴，枯燥的不得了，奇跡的是一邊旁聽的翠菊居然還聽的津津有味。
    《女經》大致內容就是幾段關於女子守潔立牌坊的故事，依據故事的情節引出上百條對於女子的訓誡，說白了，這就是古代版的《小故事大智慧》。
    老掉牙的故事情節和不用想都知道的各種對女子荼毒的戒條組合而成的三流故事書，竟成了影響深遠的女子教科書。
    金祿祿突然覺得她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裏生存下去前途將會是一片昏暗，她很後悔之前的不理智，為何不等到深思熟慮之後才計謀逃跑呢？也不至於現在出個房門都難吧。
    等一上午的課結束，金祿祿終於得空喘息一口。她問為自己斟茶斟得心不在焉茶水都溢出來的翠菊：“《女經》裏的故事很有意思嗎？”
    翠菊不小心被溢出的茶水燙了下手指，驚然回神，恰巧聽到金祿祿有此一問，忙不迭回道：“有意思，當然有意思，從兒時起，翠菊就喜歡聽《女經》裏的故事，夫人是不是也覺得喬婆子講的故事很有意思？這些故事可隻有大戶人家裏的女人們才會聽到。”
    沒有發覺金祿祿表現出的索然，翠菊大有要和她繼續交流聽後感的打算。
    及時打住翠菊的喋喋不休。接觸久了，金祿祿發現翠菊實在是個善談的姑娘，善談都是委屈她了，如果來個談話大賽，翠菊絕對穩奪冠軍寶座。
    “小菊花，你這麼愛聽故事，我這裏也從別人那裏聽說過幾個好聽的段子，你要不要聽？”
    “夫人你也會說故事！？”
    “……會。”何止是會，想當初勞資也是進過配音社團的人，還比不上喬婆子那半吊子說書先生？
    為了照顧翠菊的接受能力，金祿祿先挑了幾個劇情較溫和簡短的故事說給翠菊聽，例如西施、貂蟬等四大美女，而後見翠菊從最初的皺眉和不認同到之後的沉浸故事情節無法自拔，金祿祿逐漸將故事提升到一個新的層次，例如辛追夫人、竇太後，再到武則天。
    金祿祿是抱有私心的。
    她知道憑借她的力量不可能改變這個世界的固有觀念，但是她可以，也應該能做到改變她身邊許多人的觀念。
    金祿祿講的都是這些人物的某些簡單也容易令翠菊接受的故事，她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可以等，可以慢慢的和這個世界磨合。
    她現在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邁出了第一步。
    幾段小故事說下來，兩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翠菊驚歎時間飛快之餘，對剛剛聽到的幾段小故事仍是意猶未盡。
    “夫人，西施最後會同意範蠡的決定，舍身前往吳國嗎？”翠菊的眼中，有著期許，有著興奮，也有著幽怨，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處，翠菊此時的心情矛盾極了。
    金祿祿討巧的笑道：“想知道麼？想知道以後就對你家夫人我好一點，”拍了拍自己癟癟的肚子，“你家夫人我肚子裏可全是故事。”
    翠菊小性兒地撇撇嘴，哼了一聲出了內室，不一會兒就端著一碟子玫瑰蓮蓉糕回來：“喏，翠菊對夫人好吧，都知道夫人餓了。”
    金祿祿含笑掐了一塊糕點放入口中，甜甜的，入口即化。
    嚐到了甜頭的金祿祿突然想到，這世上定不隻翠菊喜歡聽故事，其他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也愛聽故事。從喬婆子口述《女經》就能吸引眾多季府女眷這一點來看，這個世界的故事還很匱乏，那麼金祿祿這個異世而來的異數是不是就將大有可為？
    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金祿祿沒有再度妄自尊大，她明白自己肚子裏的故事到底是忽悠小眾還成，到了大陣仗，還得是“真槍實彈”。
    以現下的情形來看，金祿祿是定要在季府中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了，她不得不為自己今後的生活而顧慮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