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蟄龍眠部 第一章 最是意外在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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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照射下的洛陽古城,散發著勃勃的生氣。萬裏無雲的天空,高懸著一輪金色的太陽,似乎昭示著今天又將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邊。”
稚嫩的嗓聲,夾著嬉笑,唱著《折楊柳詞》。
循聲看去,確然是一個十五少年。隻見他衣衫襤褸,手腳均是露了一截在衣服外麵。一張沾滿塵土的臉上卻有著一對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光,仿佛流動的清泉一般。兩道濃眉好像劍一般,英挺筆直。一雙嘴唇厚薄適中,可能由於營養不良,微微有些發白。
洛陽城南臨伊厥,背靠邙山,東有虎牢關,西有函穀關,四周為群山環繞。巨龍般的黃河穿過山陝峽穀,奔騰咆哮,經洛陽之北滾滾東流,而洛陽恰似一顆珍珠係在這條巨龍的腰間。自古以來,洛陽是兵家必爭之地,是曆代帝王爭相建都之地。在這富庶繁華的洛陽,這個孩子顯得分外紮眼。他也為行人和店家所不喜。行路的路人如避災星一般,對他避而遠之,仿佛一靠近就會染上黴運一般。路旁的店家,更是對他虎視眈眈,唯恐他進入自家店裏,嚇跑了顧客。
小孩子卻無所謂,依舊油腔滑調地唱著《折楊柳詞》。
晃蕩著便走到了洛陽城中最有名的飯館——南北居。南北居不但有全洛陽城最頂尖的洛陽菜師傅,還有來自各個地方的有名廚藝大師。菜色齊全,口味豐富。當然,物有所值,來南北居吃頓飯,也絕對不便宜。
今天的南北居可謂是分外熱鬧,因為今天是洛陽首富方正聲的六十大壽。在洛陽城中流傳著這麼一句話,“在洛陽,你可以不知道洛陽知府姓甚名誰,但你一定要知道洛陽城有方正聲。”可見方正聲在洛陽城中影響力之大。既然是方正聲六十大壽,那誰敢不給麵子?洛陽武林乃至整個中原武林有頭有臉的人物悉數到場。而朝廷方麵,洛陽知府童可知也是親自前來祝壽,場麵可謂浩大。
南北居門前街道上鋪著十裏紅毯,紅毯兩旁擺起了長長的流水宴席,全席二十四道菜,八道冷下酒菜、四道大菜、八道中菜、四道壓桌菜。這就是有名的洛陽水席。而擺在首位的洛陽燕菜更是如一朵朵潔白如玉、色澤奪目的牡丹花,浮於湯麵,菜香花鮮,引人垂涎三尺。
說起這洛陽燕菜,倒是有一段不俗的來曆。話說在武則天統治時期,有一年秋天,洛陽東關外地裏長出了一個大白蘿卜,長有三尺,上青下白,這個異常龐大的白蘿卜,理所當然被當成吉祥之物敬獻給了女皇。武則天很是歡喜遂命皇宮禦廚將之做菜,來一嚐異味。蘿卜能做什麼好菜呢,但女皇之命又不敢不遵,禦廚沒有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對蘿卜進行了多道加工,並摻入山珍海味,烹製成羹。武則天品嚐之後,感覺香美爽口,很有燕窩湯的味道,就賜名為“假燕菜”。而後傳入民間,得名洛陽燕菜,是洛陽水席的第一道菜,可見其在水席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除此之外,每桌水席加放一隻蜜汁烤全羊,也是色香味俱全。全羊用的是羊羔,肉質鮮嫩,加以特製的蜜汁,色澤誘人。烤全羊外表金黃油亮,外部肉焦黃發脆,內部肉綿軟鮮嫩,實在是令人食指大動。而這些無一例外,全部任由路人取食。
取食的人中,有布衣百姓,也有衣衫襤褸的乞丐,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方正聲的六十大壽,誰敢在此搗亂,無異於虎口拔牙,這是每個人心知肚明的道理。
那個小孩子混在人群中,不停咽著口水,慢慢接近離他最近的那隻烤全羊。
正當他擠進去,伸手就要去撕下羊肉時,人群中伸出一隻手伸手擋了他一下。小孩子隻覺得手臂一麻,頓時縮了回去。他氣惱地轉頭看向右邊。
隻見一個比他高出一個頭的乞兒,方頭大臉,粗眉斜插入鬢,正大口大口地啃著一隻羊腿,不時地砸吧砸吧嘴,渾然不顧滿嘴的油汁。他身後還站著四個跟他一般大小的乞兒,但是卻束手站立著,並不伸手向桌上的食物,盡管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桌上的美食,喉嚨不斷的滑動,依然不伸手。顯然,剛才必定是這個為首的乞兒動了手腳,才使得小孩子手臂發麻。
為首的乞兒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轉身一看,見是個比他矮一個頭的小乞兒,輕蔑一笑,開口說道:“洛陽城群丐中好像沒有你這號人吧?外地來的就放規矩點,進來記得拜山,否則不得在洛陽城中乞討。若壞了規矩,輕則廢你雙腿,趕出洛陽城,重則直接取了你小命。別怪我沒點醒你。”一副老氣橫秋做派。身後四名跟班的乞兒也是發出了嗬嗬冷笑。周圍的人也是紛紛遠離他們幾人,唯恐惹了這幾個災星。
小孩子一聽,臉上賠笑道:“兄弟初來寶地,不知規矩,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四名跟班中一三角眼之人惡聲道:“住口!跟我家少主人稱兄道弟,你也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
小孩子依舊麵帶笑容,不理會那名乞兒的惡言惡語,依舊帶笑看著為首的乞兒問道:“我看閣下相貌英俊,真乃人中之龍,料在洛陽城中不是無名之輩吧?”
為首的乞兒一聽這話,哈哈一笑,指著這周圍的行人,大聲說道:“你問問來往的行人,有誰不知道我華開天?”
小孩子一聽,改容以待,微微一拱手,道:“洛陽華開天,我記下了,來日方長,必定報今日相辱之仇。”話語輕如三兩棉,但話音一落,卻如千斤鐵,擲地有聲,大有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氣概,很難想象是出自一名十五孩童之口。
華開天許是橫行慣了,一聽這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倒是剛才衝小孩子惡聲的那名乞兒喊了一聲“找死”,揮手便要衝上去教訓他。他旁邊一名綠豆眼,麥鬥頭乞兒攔住他說:“今日日子不對,來日方長,動靜別太大。”那名乞兒點了點頭,對小孩子說道:“相好的,我們握個手。”邊說邊伸出手,一雙三角眼微露凶光。
外行人看不出門道,內行人一眼便已看出,這名乞兒是存了心要廢掉小孩子一隻手。乞兒伸出的手裹滿內力,這要握實了,小孩子的右手絕對廢了。
小孩子雖然知道來者不善,但他對武功一道一竅不通,也看不出這裏麵的門道,以為是要和他考較握力,也沒多想,便要伸出右手。
當此之際,一個身影橫插入兩人之間。小孩子和乞兒伸出的雙手,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了回去。
那名乞兒大怒,抬頭一看,見來人是個瘦弱的糟老頭,一身發白長衫,腳踩一雙千層底老布鞋。似乎五十上下年紀,頭發黑多白少,腰板好像是標槍一般筆直。乞兒氣不打一處來,怒道:“糟老頭,你自尋死路!”手掌一舒,重聚內力,一掌拍向老人腰間,用意之險,不言而喻。
老人家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吃的上麵,似乎並未察覺危險的接近。小孩子一見,大急,喊一聲:“小心!”身子跟著擋住乞兒拍掌的方向,竟是要以身為老人家接下這一掌!
老人“咦”了一聲,反手一抓抓住小孩子的衣襟,再一提,恰到好處地避過了乞兒那陰險的一掌。兔起鶻落,對時機的把握可謂是爐火純青。
乞兒一掌落空,不由驚愕。
老人放下小孩,看著那名乞兒,目光如炬。那名乞兒被老人眼光一盯,頓覺如千斤巨石壓在胸口,透不過氣來。不消片刻,乞兒額頭冷汗直冒,雙腿打顫了。
老人收回目光,看向華開天,淡淡道:“華中嶽就教出你這麼個兔崽子?”
華開天一聽大怒,但是對上老人那微抖的劍眉以及不怒自威的雙眼,聚集的勇氣頓時如冰雪消融。大約是感到丟了麵子,又敵不過眼前這個老人,華開天狠狠剜了小孩子一眼,卻未做舉動,隻是氣惱地喊了聲“走!”,便帶著四名跟班轉身步入南北居。
老人家也不理會,自顧自地享受著烤全羊。
小孩子望了望老人,又看了看華開天幾人,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是不過片刻功夫,也去搶羊肉吃了。
老人家一看急了,大聲說:“你個小毛孩,不懂尊老嗎?沒看我老人家正在享用呢?”小孩子不慌不忙,吃完手上的羊肉,才開口說道:“你個糟老頭,既然知道有尊老,也該知道有愛幼吧?我已經讓你先動手了,等你吃了,我才吃的。”老人家聽了,不由大樂,說道:“嘿,你這小孩子牙尖嘴利啊,我老人家可得好好教訓你。”說罷,便伸手往半空中一探,手上便多了一雙破舊肮髒的千層底布鞋。
小孩子也不示弱,往紅毯上一走,戟指一指老人,喊道:“你來你來,看看是你這把老骨頭厲害,還是我這小身板結實!”說罷,雙手叉腰,立在紅毯之上,倒是頗有威風。
兩旁的護衛一見一個小孩子站上了紅毯,大聲嗬斥:“那小毛孩!走到一邊去!”
從紅毯另一頭,眾人簇擁著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和尚,正緩步朝這邊走來。
兩個護衛其中一個說道:“糟糕,那不是少林方丈慧知上人的親傳弟子了能大師嗎?”兩人對視一眼,便走上前去,要把小孩子提走。
小孩子見狀,拚命大喊:“幹什麼?你們幹什麼?殺人啦殺人啦!”
周圍的行人紛紛轉頭看向這邊。兩個護衛大急,一手捂住他的嘴。不料小孩子張嘴便咬,疼的那名護衛直甩手。但另一名護衛雙手依舊如鐵箍一般抓著,見自己同伴受傷,又擔心小孩子衝撞了貴客,情急之下暗運內力,便要將小孩子甩出去。但是手腕剛運力,便被一道清和醇厚的內力卸解了。
隻聽一個溫和如春風的聲音誦了一聲“阿彌陀佛”,護衛眼前便多了一個麵目清秀的青年和尚,正是少林方丈慧知大師的親傳弟子了能。了能合十雙手向那名護衛打了個揖,開口道:“適才見施主恐傷及到這位小施主,貧僧方以內力化解施主勁力,得罪之處,還望見諒。”言辭誠懇,使人聞之,如沐三月春風。
那名護衛許是未曾受過如此大禮,竟呆立在當場,未做舉動。了能身後那名衣著考究的中年男子見狀,忙快步上前,輕扶起了能,賠笑道:“在下管教無方,要賠罪的倒應該是我呢。”說罷,轉身向兩個護衛肅容道:“還不向這位小兄弟賠罪?不知道今天是老爺大壽之日?”
此人正是方府一把手,總理內外府大小事務的方府管家林遠風。林遠風名義上是方府的管家,但事實上熟知方家的人都知道,林遠風和方正聲是拜把子的兄弟,過命的交情,方家半壁江山,是林遠風打下來的。林遠風到場,他的話就是方正聲的命令。
那名護衛聽了,沒有二話,衝小孩子做了個揖,道:“小兄弟,剛才我一時魯莽,不對之處,還望海涵。”
這一來,方才還理直氣壯的小孩子,倒沒了脾氣,他擺擺手道:“沒事沒事,別看我身板小,結實著呢!”童言無忌,這一番話倒引得眾人哈哈大笑,衝淡了剛才那略顯沉重的氣氛。
見已經無事,林遠風不多做停留,對了能說道:“了能大師,我們移步入內吧,我家老爺千叮嚀萬囑咐盡早帶您去見見他,他對慧知上人可是掛念得緊啊!“
了能依舊態度謙卑,雙手仍合十,言語謙遜道:“林前輩折煞小僧了,叫我了能便可。”林遠風哈哈一笑,頗為嘉許道:“慧知上人果然是慧眼識璞玉,似你這等樣的不凡人物,怕也隻有慧知上人調教得出了。那我就厚著老臉,叫你一聲了能小師傅了。了能小師傅,請。”
了能看了小孩子一眼,輕輕一笑,緊接著微微皺了皺眉,嘴唇欲動,似乎想對他說什麼,最後還是忍住沒說。倒是衝老人家鄭重合十行了個禮,便隨眾人進去。那老人家卻是背對著眾人,依舊對著滿桌食物大快朵頤,似乎對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了能這個舉動,令在場眾人不由大感驚奇。須知慧知上人可謂正道武林中執牛耳的人物,而了能作為慧知上人的唯一親傳弟子,不單其一身武功得親傳十之七八,在武林中的地位更是超越許多豪俠名宿。然而此刻他竟向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糟老頭子鄭重行禮,更關鍵的是,老人竟對他的行禮視若無睹。老人的身份,一時之間,引起了眾人的陣陣猜疑。
林遠風送著了能,邊用餘光打量那神秘老人,腦子裏邊回想近三十年武林中聞名的人物。思索片刻,對神秘老人是何來路依然一頭霧水。他試探性地問了能:“賢侄,你看那個老人是哪座名山的高人啊?”了能眼觀鼻,鼻觀心,淡淡道:“小僧也不知。”林遠風見了能神情不似作假,便作罷。臨進門,他讓眾人先送了能進門,自己叫來兩個得力下屬,叮囑道:“盯住那個老人,一舉一動都不得放過。”說完,緊步趕上,繼續引著了能往裏麵走。
小孩子愣愣地望著了能離去的背影,嘴裏喃喃說道:“真是個人物啊,何年何月,我也能如此。”
老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聽了便湊上來,笑嘻嘻道:“小毛孩,想不想去裏麵瞧瞧熱鬧啊?”小孩子想都不想,脫口道:“想啊!”但是忽然語氣一弱,道:“可是我沒有請帖,不讓進的。”老人哈哈一笑,把手中羊骨一扔,拍著胸脯道:“就沒有我老人家辦不成的事!”小孩子盯著老人家看了一會兒,眼神中閃爍著猶疑。
正在此時,忽聽得報客者喊道:“鐵翼樓三公子李不器到!”聲音明顯發顫,語調中也充滿驚懼,顯然是不速之客。
隻見一名豐神玉朗的俊美男子走在前頭,輕搖折扇,麵帶微笑,領著六名均著黑色勁裝,戴著黑色麵罩,的男子,在人們驚恐之中從容前行。這名俊美男子,無疑就是李不器。
見眾人目光都被這七名不速之客所吸引,老人說了一句:“就是現在了。”反手一撈,抓起小孩子便無聲無息閃進一道側門,恍如一道輕煙,身法之高,令人歎服。
李不器領著六人走到門前,衝站在門口的護衛一拱手,道:“煩勞兄台通報方正聲方老爺子,就說不才鐵翼樓李不器,攜父命,恭賀老爺子六十高壽。”言辭誠懇,態度親切。
這時,早有人報給林遠風。林遠風來至門口,一見來者七人,微蹙起了眉頭,旋即恢複笑容,拱手道:“李三公子大駕光臨,未曾遠迎,萬望包涵。”
李不器也是以行禮,才開口道:“林老爺子言重了。方老爺子六十大壽,家父三個月前便已備好壽禮,隻等請帖上門。不想千盼萬盼,仍不見請帖上門。家父誠惶誠恐,以為方家萬事繁雜,忘了這檔事,擔憂錯過壽期,三天前差遣我等快馬加鞭,定要把壽禮送給方老爺子,恭祝方老爺子身康體健,萬事遂意。事情緊急,不及通報,不器應當向林老爺子賠不是才對。”
林遠風暗歎一聲,表麵上依舊不露聲色,道:“李三公子多禮了,諸位風塵仆仆遠道而來,請裏麵就坐。”
李不器再行一禮,謙聲道:“叨擾叨擾。”便領著六名黑色勁裝男子入內。
兩旁護衛伸手攔住六人,道:“隨從另有安排,不得帶入。”
李不器似乎沒聽到,徑直走在前麵。六名勁裝男子之前一直收斂著煞氣,此時見被攔住,陡然之間釋放出煞氣。噴湧而出的煞氣恍如實質一般,狀如烈馬徑直衝向護衛。兩名護衛受此一擊,氣力萎頓無力再攔。六名男子緊步跟上李不器,進去了。
林遠風頗具憂色地看了李不器一行人,暗暗歎了一句:“鐵翼樓實力越來越壯大了。隻怕,這壽宴上的風雲變幻是不會少了。”沉吟片刻,林遠風走向南北居後麵的庭院。
而方才還生氣勃勃,散發著溫暖光芒的太陽,此時漸漸被四周湧過來的濃雲所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