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當年林家的事可是鬧的轟轟烈烈。可如今還記得的人怕是不多了。”
    林姓那是蜀州的名門旺族，前前後後出過不少朝堂命官，家學淵厚，且廣積善德。結果就一夜，不知道林家得罪了什麼人。偌大的林府被暗殺，連家丁都沒放過!
    一把火燒了幾天幾夜，斷壁殘垣，黑煙不散。蜀州林姓從此滅絕。那年盛夏說是天降大雪，血染白練，莫大的冤屈無處申述。
    西北的漢子嘿嘿的直笑，滿臉的皺紋裏還夾雜著揮不去的黃沙。漢子對董絮比劃了一下：“那時校尉應該才這麼高，還沒到記事的年紀呢！”
    董絮恁了半天，他有印象!那年他問爹為何天降大雪，他爹捋著山羊胡歎了口氣，隻告訴他神在哭泣。
    如此冤屈，帝感召之，派人徹查，一大波欽差重臣浩浩蕩蕩進入蜀州。一年，兩年，三年，終於時間掩蓋了一切，林家也開始淡出人們的視線，欽差也都慢慢回京了，調查不了了之。
    “校尉，這醜奴就是林家唯一幸存的後人。”
    兩人離大隊伍越來越遠，放眼望去一片黃沙，看不見一絲綠意。
    董絮舔舔嘴唇，啞著嗓子：“那他生來就是這般模樣？”
    “當然不是，那張紫臉是憋出來。”
    不大的醜奴在災難來臨時被他娘親手喂下了毒藥，藥效還真是好，頓時就失去了說話的功能。
    小人兒眼裏滿是焦懼與不解，睜大眼睛望著他娘。
    “我兒，莫要恨我。娘……”一個母親餘下的話哽咽得說不出口。再怎麼也是毀了他生命的一半。
    林夫人握起剪刀一刀下去。千萬青絲飄飄揚揚，似雪飛舞。林夫人挑出一束，用紅絲帶係好交給了醜奴。
    “娘要你活下去!”
    那晚的林夫人很美，很美。在一片妖豔中唱出一曲後庭花，曲調婉轉，絲絲入扣。那晚有人聽見，大哭大笑，癡狂不已。大火中她身著一身大紅，跳過一場霓裳羽衣。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那晚有人看見，大喜大悲，瘋癲不已。
    醜奴在梁上哭，卻又發不出聲。瘦小的身軀被憋紫了，家丁看見才將他帶出林府向外逃去。
    “那，胡總兵你說……”
    “莫要問了，莫要問了。人在做，天在看。人啊，自有個結果。”
    胡總兵一擺手就大步走向前，董絮盯著這位西北漢子的背影，半眯眼睛止步不前。
    高而厚的城門遙遙相望，上書四個大字，金戈鐵馬。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高聳！巍峨！毅力！西北第一道防線，金戈寨矗立眼前。
    梁國隻有正門石匾寫城邑名，其他門各書四個大字，象征不同意義。
    開國梁帝退位隱居，遊山玩水至金戈，望城而畏。硬是提筆書千金。湖州朱筆，徽州黑墨，宣州青紙，洮州石硯。梁帝一氣嗬成，卻是絕筆。迤邐詭怪，亢進有力。漫漫黃沙中斑駁依稀，伴著不斷的血痂躍至百年。在戰亂的邊塞不曾移動過一分！一厘！甚至一毫！
    屍骨中成長起來的漢子仰望不止，喃喃中又有些倦意。
    “校尉快些進來吧，城門大開莫要那些異族得了機會。”是一位老兵，塵滿麵，鬢如霜。
    董絮驚然：“家在何處？”
    “故鄉已遠，我已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