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絮算是明白蔑兒乞那瓶藥的作用了。看守一見董絮吐血，裏麵一個個作鳥獸散。
    “傳得神乎其神的梁國校尉還不配給我提鞋呢！”幾人在外麵高言闊論起來。
    醜奴在裏麵立了很久，高大的身材慢慢彎下要去，隨後拿手擦淨董絮嘴角的血。滿是汙垢的手指卻是很冰涼的觸感，董絮一驚，一絲一絲卻讓他慢慢安定下來。那雙泥濘的手又好看的不行，與那張其醜無比的臉形成鮮明對比。
    還在董絮走神時，男人已脫下自己的那身蓋在了他身上，使勁嗅了一下，那是大海的鹹味，蛾眉顰笑兮，將言而未語。
    “醜奴！你不會真的看上這校尉了吧。”看見醜奴光著腚子出去，幾人又是一番調侃。
    “醜奴，等我們滅了梁國。我們就求可汗把他賞給你好了。”
    依舊沒有聽見醜奴的聲音。到現在都還沒聽過醜奴說一句話，可董絮就是記住了那個清晨，紅光傾灑，恍若天神。還有那雙手冰涼不已，觸得他心猿意馬。
    董絮裹著衣服，雖然破舊、肮髒，卻有一股青草與泥土的芬芳，隱隱還有一絲羊奶香。董絮做了個夢。就是那個清晨，紅光之下，一位高大的天神，揮著羊鞭走過麥麥草原，青草混著泥土染了他一身，咩咩的羊叫奇幻悠長，寧靜致遠。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鬱。
    忽然又是千軍萬馬呼嘯而來，那是南疆。
    南國有佳人，榮華若桃李。
    董絮就在站在城門下，數仗高的城門誠然大開，隻他一人，手持長槍，颯颯生姿。護城河外的喊聲震天，黑壓一片，隻要城下的那個男人一敗，他們就可以回家了!滿目士兵止不住的激情高漲。
    南疆的雨總是尋不到規律，絲絲縷縷就粘稠起來。董絮在巍峨的石匾下不曾移動一步，前麵伏屍一片，後麵的士兵還在前赴後續。手滑得已經握不住長槍，指甲全數翻了過來，發絲板結，都是血腥。青苔成紅，血染成河。
    百萬雄師在男人麵前居然懼怕起來，踩著的屍體一層疊一層，越來越高。
    “弓箭!”後方的將領突然頓悟，一聲咆哮。護城河外一排弓箭整齊歸一。
    “放!”那是啼血的嘶吼。
    箭雨齊下，男人終於在風雨中轟然倒塌。厚重的城門上輟滿箭頭，堆滿刀痕，看得人心驚肉跳。
    這是他唯一一次敗仗。董絮一敗，雲南失守。
    又是一仗，梁國花了幾千精兵把董絮從城門下搶了出來。三百裏加急運回京城，一路累死悍馬無數。
    昔我往已，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梁國皇帝十裏相迎，遠遠望見那輛馬車就痛哭起來。林輔隅則一路痛罵，未落一滴眼淚。
    馬車之上，那人披頭散發，肮髒不已，似一堆枯草盤集。眉目緊閉，渾身血疤，折斷的箭頭林立。
    京城百裏，萬人空巷。董絮以一身之力保了雲南三天!街頭悲天蹌地，哭喊震天。
    皇帝在高高的馬背上，啜著淚花為他開道，這是大梁自開國幾百年來唯一一次。
    “治好了富貴封候，治不了滿門抄斬!”一代帝王在朝堂上打翻了一地碎片，歇斯底裏，怒不可揭。
    三天後，男人剛醒就掙紮起身，他要奪回雲南。
    “你若為梁，我也定不負你。”梁國皇帝斟滿一杯，與別灞橋。
    董絮滿身包紮，一飲而盡，翻身上馬，一騎絕塵。
    “待君歸來時，共飲長生酒!”林輔隅在他身後語笑嫣然。
    一去數年，奪回雲南，安定南疆。九死一生，名定宇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