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我記得你是白棋，我是黑棋吧…”慕青袖屈著手指輕輕敲著棋盤笑得一臉開心。
       “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喜歡耍賴呢？”趙氏笑著搖搖頭：“你是白棋，母後才是黑棋，我才不過是去沏了一杯茶，可不要唬我。”
       “好吧，兒臣的棋技你也知道。就沒贏過您一次…小時候兒臣贏了都是您讓著我對不對？”慕青袖一顆一顆將棋盤上的棋子收回了棋罐。
       “你小時候啊哪裏有認真下過棋？每次都趁我不注意偷偷換棋。”趙氏低頭吹了吹茶水道。
       澤軒城今天已經下起了小雪，還夾雜著雨水。本是下午，天色卻暗得像黃昏。
       慕青袖這些天常來看趙氏，與她下棋聊天，趙氏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許多，不再每天去佛堂一個人念經了，臉上也多了許多笑容。
       “要過年了，宮裏又要開始忙活了。”慕青袖將最後一顆黑棋放入棋罐道：“每年都要忙活大半個月，祭天祭神請吃飯的。”
       “是啊。袖兒你為何不喝茶？”趙氏笑道。
       “啊？母後，你這茶太苦，兒臣還是喝不習慣…”
       “你聞聞看。”趙氏低頭又抿了一口茶。
       “啊？喔喔。”慕青袖端起瓷杯，湊上前聞了聞，入鼻的卻是一陣玫瑰花的清香。
       “母後，這是玫瑰花茶麼？”慕青袖看向趙氏。
       “是啊。不過是陳茶了，品種卻是最好的。知道你不喜歡喝‘忘塵’，就讓人給拿出了母後以前放的玫瑰花茶。”
       茶水入口，清香甜潤。慕青袖不由得讚歎起來：“不錯，雖是陳茶味道卻一點都不差。”
       “是嗎？嗬嗬，袖兒喜歡就從母後這兒帶些回去喝吧…”
       “娘娘，貴妃娘娘在外求見。”
       談笑聲戛然而止，慕青袖滿臉不悅道：“她來幹什麼？”
       “好了，袖兒，母後沒事的，你回東宮吧。今天都陪了母後一天了。”趙氏說著又吩咐婢女：“讓柒貴妃進來吧。”
       母後都這樣說了，自己還能說什麼呢？慕青袖隻好站起身，雙袖相合：“那母後，兒臣就先告退了。”
       “嗯，回去吧。”趙氏笑了笑。
       剛到門口就與朝柒撞了個正著，朝柒的披風上已經有點點的水澤，慕青袖正好瞥見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再抬起頭，朝柒正對著他微笑，唇角勾著一個淺淺的弧度。慕青袖冷哼一聲，抬腳邁出了門。
       “還是我母後和阿蕭笑起來好看，比你不知道好看多少。”慕青袖邊走邊喃喃道。
       朝柒懷上孩子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還是洛蕭告訴他的，當時聽到消息的慕青袖氣的不行，現在每天一從床上醒來，就雙手一邊作揖然後連念三遍：“千萬別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啊。”誰都知道，在宮中壞上一個皇帝的孩子對妃子的重要性，現在朝柒如此受寵，如若是再生下了龍裔，對趙氏來說，很可能連皇後位子都坐不穩。十幾年前，慕謹軒可以為了慕青袖的降生廢了當時的皇後將趙氏立為皇後，如今就難說會不會把趙氏廢了，立朝柒為後。
       慕青袖憂心忡忡地去找洛蕭了。對他來說，洛蕭雖然隻會對他的傾訴抱以白眼順便還會諷刺一兩句，可是他如果對洛蕭說了心裏就會舒服得多，並且洛蕭的幾句冷嘲熱諷之中往往還很有道理。
       ……
        “阿蕭，我今天又看到朝柒了，她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孤看著真是糟心得很那，糟心得很！”慕青袖一臉哀怨地推開木門，眼睛四處尋覓那個青衫少年的身影。
       “洛某也糟心得很，太子殿下每天都要來說一遍這句話。”洛蕭正端坐在窗邊，麵前擺著一把素琴，正在專心地調音。還不忘忙裏抽閑說太子殿下幾句。
       仔細一看才會發現，琴頭不起眼的地方居然刻著十幾行密密麻麻的小符號，根本看不清楚是什麼符號，卻奇妙地排列著，形成一個圓。雖是一把素琴，卻也能看出是用上好的木料所製成。
       “哇！好久沒聽阿蕭用這把琴彈琴了，今日有幸聽一次了。”看樣子，太子殿下已經把剛才那件“糟心事”忘了，注意力全在琴上了。
       慕青袖一直就很好奇，洛蕭小時候就有了這把琴，十分愛惜，向來不準外人碰，從來沒有見他和誰學琴，卻有著一手比宮廷樂師還出神入化的琴技。
       洛蕭低頭，輕輕吹去琴尾的一點根本看不見的灰塵，應該是經常擦拭。如墨的鬢發垂到了琴上，神情寧靜。有一種人，無論是什麼動作都能做的優雅之至極，像仙人臨世，又似虔誠信徒，一絲不苟地詮釋著“不食人間煙火”。
       洛蕭將雙手置於琴上，修長潔白的指尖泛著奇異的光暈，輕輕撥動琴弦，一曲“墨蓮輕”就從他指尖瀉出…
       琴聲時而如初夏蟬鳴激烈異常，時而如盛夏小池叮咚悅耳，時而如夏末蓮敗留殘荷悲傷搖曳之悲切…這首民間流傳甚廣的歌謠曲子由洛蕭修改後彈來，確是如此的宛如天籟，音音細韻醉人。半個時辰之後，一曲終了，餘音繞梁…在冬季聽得這樣的曲子，竟讓人覺得眼前好像出現了夏日的光景。
       斜靠在椅子上的慕青袖聽得有些愣了，曲子完了許久才讚歎著說：“阿蕭的琴技大有長進啊。”
       “許久沒有練，曲子生疏了不少。太子殿下由何處聽出大有長進？”洛蕭說道伸手輕輕撫摸著琴頭的那個圓形圖案，淡淡道。
       “不過真的彈得很不錯啊！雖然我不懂琴瑟，不過聽來的確比宮裏那些樂師彈得好多了，估計他們聽到你彈琴就羞憤得沒臉見人了吧…”慕青袖突然打著寒戰跺起腳：“阿蕭，我才發現，你們這太醫院怎麼這麼冷啊？”
       “都開始下雪了，當然冷。但太醫院自然是不能和你那東宮相比。”洛蕭理了理衣服道。
       話音未落，門突然被撞開，一個人影跑了進來，差一點撞翻慕青袖。在看清是個小宮女時，慕青袖受驚地拍了拍胸口：“你要嚇死孤了！下次慢點啊！”
       小宮女來不及對慕青袖行禮，隻是紅著臉急急地說道：“洛太醫在哪兒？”
       “應該是找家父吧，但家父已經出宮四處遊醫。有什麼事情給我說吧。”洛蕭起身說道。
       “喔喔，您這麼年輕啊…”小宮女咬了咬下唇：“快去雲墨宮，柒貴妃肚子疼得厲害，怕是孩子…剛才去的太醫們都不知原因，無從下手…”
       什麼？朝柒肚子疼？難道我的詛咒應驗了？不會吧。我也沒真的那麼惡毒地想她孩子掉啊…慕青袖啞然。
       “你先回去，洛某隨後就到。”洛蕭迅速開始準備東西。
       “好、好的…”
       “阿蕭我還沒聽過癮呢。”太子殿下有些鬱悶。
       “太子殿下該回東宮了對吧？”洛蕭轉過頭，對他說道。
       “她的孩子不會真掉了吧？我…”
       “畢竟孩子是無辜的。你還是有心結麼？”洛蕭淡淡道。
       “我知道了阿蕭，孩子的確是無辜的…呃！阿蕭你等我！”眼看洛蕭已經踏出門，慕青袖急忙跟上去了。
       走出太醫院外麵的雪下得更大了，慕青袖冷得狠狠哆嗦了一下，暗自唾棄自己，一個練武的還這麼怕冷，你看人家阿蕭，長得單薄，穿得更單薄…再一抬頭，哪裏還有洛蕭的影子。
       “糟心！”慕青袖一臉鬱悶裹了裹衣領往前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