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與否
    鏡中墟
    明苒這段日子過得十分快樂，她從來沒有享受過母親的疼惜與愛撫，幼年時父母溺愛的記憶早已經淡去，偶爾在午夜夢回驚醒來，明苒甚至不敢詢問任何人這些記憶碎片的真假，時間長了，連她自己都以為這些不過是年幼時渴望母愛而產生的幻覺。以至於長大以後的明苒，對於自己的雙親卻一點明晰的印象都沒有，仿佛他們從來不曾存在過。
    可是，那一日，母親親自前來，打破了哥哥束縛她的禁製，將她納入懷中！
    隨後的日子，雖然母親不允許她離開鏡中墟，但是跟在母親身邊的日子是明苒這麼多年以來最快樂的時光。
    這個時候，天真的女孩兒還不知道那個決定了她一生命運的兄長回來了，帶回來的是卻是一個晴天霹靂！
    鄲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長子同她所說的那些話，即使她的理智告訴自己這就是事實，但是一時間情感上仍然無法接受！
    明河這一回專程趕回來，就是為了解釋明苒的婚約一事----這些年來，王上的野心越來越無法忽視，對南潭早已經是誌在必得，那麼，身在後宮的檀華夫人和檀華夫人的子女也就等於是陷入險境，毫無前途可言。王上已經有足夠多也足夠優秀的子嗣，一個經脈滯澀，又自幼不在身邊長大的孩子，比起身為王上的野心，比起南潭國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鄲姒長時間的沉默使得這個房間的氣氛都凝滯起來，壓迫得人心煩意亂。
    從情感上而言，無論是鄲姒還是明河，都不會希望兩個孩子的婚約毀於崢尣的野心，鄲姒與檀華相識於微末之時，互為知己，鄲姒也得檀華相助頗多，甚至於明河有今日的成就，也有檀華一半的功勞；但是母子二人為人臣，為人主，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要為依附於明家的人負責，早已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了。
    深夜，萬籟俱寂，唯有承受不住這壓抑的氣氛而躍動的燭火，映照著鄲姒的麵孔明明滅滅。
    良久，鄲姒道：“這件事情，或許有轉機還未可知，我會宴請眾位夫人再做打算，你先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苒兒。”其實哪裏還有轉機呢？不過是自欺欺人，終究不願這樣便妥協了罷了……
    十四年前，崢尣登上王位第五年，他清掃了朝堂內的勢力，殺光了自己的兄弟叔伯，四處征戰，使得鏡中墟萬朝來賀，崢尣之令，莫不敢從，這裏終於裝不下崢尣的勃勃雄心，於是他將目光轉向了南潭！
    南潭水國，眾所周知，那裏的百姓性情溫和，好客無防，並不崇尚武力戰爭，然而所占之地卻與鏡中墟相當。這幾乎就是擺在崢尣麵前的一塊肥肉！
    彼時，風寄元仍然是南潭的王上，在崢尣舉兵來犯之時，率領舉國之兵才將崢尣暫時擊退，南潭國損失慘重，百姓怨聲載道，接著南潭國獻上他們的長公主檀華，崢尣才退了兵，算是平息了戰事。
    然而鄲姒哪裏那樣天真，會以為崢尣的野心會因為南潭的求和而止息？那個時候，鏡中墟國庫空虛，已經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撐戰事，附屬小國蠢蠢欲動，崢尣才會先行退兵以求休養生息。
    十四年後的今天，崢尣的野心再次複蘇！
    “孩兒知道，還望母親早作打算。”
    “你去吧，軍中事務繁雜，不要讓武鎧公子失望了。”
    “是。孩兒告退。”
    明河推開門，挺拔堅毅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濃稠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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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鄲姒特意盛裝打扮，穿了一身精致華貴的淡色長袍，跪坐的時候，裙袍鋪散開來，層層堆疊，鬢發高高束起，隻挑了一支素淨的發釵綰著，她又生的眉目高華，這些年的潛修使得這位曾經的戰場修羅磨去了周身的淩厲氣勢，整個人清華若仙，令人折服於她的美麗高雅。
    吩咐女婢為今日前來的夫人們呈上熱茶與茶點，鄲姒手執團扇，笑的恰到好處，“我這裏沒有很名貴的茶水，委屈各位夫人的舌頭了，希望各位不要嫌棄才好。”
    跪坐在客座首位的是一位著緋色華服的夫人，遠眉鳳眼，妝容精致妖冶，一身風華攝人心魄，在這一群女子之中最為搶眼，她挑著眉角笑道：“依我看，鄲姒分明是怕我們牛飲，浪費了她的好茶，才拿這些東西糊弄我們。”
    這位夫人說話可以說很不客氣了，鄲姒卻並不惱怒，隻是道：“黛安夫人既有自知之明，怎麼還來討要我的好東西？”
    這些夫人麵上和和氣氣，但是誰也不知道她們私底下到底算計著什麼，或許前一瞬還笑靨如花幫著自己的女人，下一瞬就能在自己背後插一刀。鄲姒垂下眼，譏諷的目光一閃而過。這位黛安夫人是君主身邊最為長盛不衰的女子，心機手段倒是非同一般，況且又為君主養育了大公子武鎧，母家勢力強盛，不可小覷。她今日前來很大程度上是為了王上將自己的女兒明苒改許給武鎧一事。
    黛安夫人笑靨如花，對著自己身邊一位夫人道：“檀華，你說鄲姒這人是不是狡猾無比？她這一說出來，我可怎麼好意思再厚著臉討要？”
    那叫做檀華的夫人一身藍色水紋收腰裙，長發如瀑，寬廣雲袖優雅逶迤的堆疊著，如詩如畫，顯得很是溫婉嫻雅，她原是低眉斂目端坐著，並不隨意插話，聽見黛安夫人主動問她，才慢吞吞回道：“鄲姒夫人這裏的，黛安夫人那裏就沒有麼？非要這樣纏著鄲姒夫人？”
    檀華眉眼柔和嫻雅，雖然不會過於驚豔，卻別有一番細水長流的美麗風姿。黛安夫人突然把她扯進來，正是因為她是駱子莘的生母，而駱子莘先前早與明苒有過婚約。以黛安夫人事事要強追求完美的性格，怎麼能容忍自己的愛子迎娶一個有過婚約的女子？而且還是與她最為看不起的那個駱子莘有過婚約的女人。
    黛安夫人心裏雖然埋怨崢尣，卻是不敢表現出來的，甚至於還必須要裝作非常高興。這讓她很是氣憤，眼下駱子莘遠在原國，她拿駱子莘沒有辦法，但是檀華卻就在眼下，不讓這個分去了君主寵愛的女人嚐嚐她的厲害，她就不是黛安夫人！
    檀華是南潭國送來的公主，而且頗有一種求和的意味在裏頭。
    檀華一開始也曾經受到過崢尣的寵愛，但是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處境非常不好，所以平日裏很是小心翼翼，生怕無意中得罪了別人。但是世上總有一種人，你從來沒有冒犯過他，但是他就是看你不順眼。黛安夫人於檀華，大抵就是這樣的。
    但是黛安特意針對檀華的事情已經很久都沒有了，自從檀華生育了無法繼承鏡中墟血脈力量的駱子莘，王上也漸漸疏遠了檀華後，黛安夫人就不怎麼關注這個幾乎是默默無聞的檀華夫人了。雖然黛安夫人極度厭惡檀華，但是，對於王上身邊的任何一個女人，黛安夫人不是厭惡至極的呢？
    如今王上不知為何，將本該嫁給駱子莘的明苒又重新許配給長子武鎧，這就好像是在黛安夫人臉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連平日裏看著溫馴乖巧幾乎沒有存在感的檀華也更不順眼了。
    黛安夫人心裏自然不痛快。她不痛快，自然旁人也不能痛快！
    原本是想要為難為難明苒，讓她知道自己將來要好好奉承自己，但是沒想到深居淺出的鄲姒又出來了，還緊緊的護著女兒，她也不好真的和鄲姒撕破臉。既然小的沒辦法整治，黛安就把注意力集中在檀華身上。
    原是想著當著大家的麵讓檀華難堪，沒想到這人輕輕鬆鬆的就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