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烏雲狂風吐出了壓抑在胸口的最後一腔悲氣。
    我仍是背著空空如也而又力抵千斤的書包，邁出監獄般的校門。沒有熟悉的身影，濟濟人流中我有些無措，在疏影間尋找著、停滯在我的停滯裏。
    “哎！”有人拍了我一下，我看到了一頭烏黑的長發。是母親嗎？我定神再看——是母親。
    “你大姑、二姑、三姑都在家呢！”嘈雜的鳴笛聲中，她說。
    我沉默了一會兒，後用極平淡的語氣問道：“她走了？”我驚異於自己的冷靜，也許是早有預知。
    “嗯。走的是個好日子。“她接著又給我講了什麼2、4、6和1、3、5的不同，還有什麼有些日子裏的閻王不打人等等。
    我頗感興趣，卻又對人死後所受的鞭刑感到萬分疑惑。“每個人進陰曹地府都要挨打嗎？”
    她頓了頓，“人一生做多少壞事，死後就要挨多少鞭。不過一件好事可以抵一件壞事。”這和中國的刑法可不一樣，一個是脫離利益的單純懲戒，另一個則是目的性極強的不可饒恕。我撇撇嘴。“那我以後肯定要被從鞭鬼到鞭鬼屍了！”
    “我肯定不會受太多苦，”她笑得有些得意，“我說成了好幾次媒，可以抵好多好多鞭呢！”
    我沉默的看著母親，她依然年輕，剛染過的黑發卻分明泛著不真實的光。
    “她火化了？”我扯開話題。
    “嗯，這事被村裏人說遍了，說是這麼大年紀了，近年來政策又鬆，火化怪可憐的。你舅爺是怕買棺材花錢哪！”
    人就窮成這樣？我鬱結。想起當年姥奶臨走前顫顫的說：“我可不火化啊，人都死了，還要用火焦燒焦燒，我可不火化啊！”
    而她呢？哪有力氣說這些？怕是說了也無濟於事吧！
    腦海反反複複著參加姥奶葬禮時數不勝數、聞所未聞的奇特風俗儀式。
    回到家時便看到預期的一雙雙紅眼睛、白臉龐，奶奶的喉嚨也啞得不成樣子，我咬了咬唇，愣是忍下所有悲痛。
    現在，我隻想虔誠、拋卻自身所有汙穢與不堪，低聲地願她和她——
    地下長安。
    201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