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二人從涼亭出來走向背人處，才轉過一處假山，沒好氣的定然便將小雀小娥絲兒柳兒趕去一邊。怒視著兀自笑不可抑的依依，說道：“你這鞋子哪裏來的？”
    依依恢複正常。看著很是生氣的定然，坦白道：“絲兒的。”
    絲兒自然就是元四，離了道觀，幾人的名字便不帶元了，這是依依吩咐的。
    絲兒小時候發高燒，因家裏窮看不起病，假死之後被親人拋棄，依依與方俊碰到，便撿了回來。
    病好歹是治好了，人卻不靈光了，說她傻吧，也沒多傻，就是心眼太實，反應總比常人遲緩一些。
    “娘親為了你的親事操碎了心，你卻為何還要故意做出這傻樣子給人看？。。。。。。。“定然極為氣憤。
    還欲再數落依依一番，耳聽環佩聲中，從二人才來的走廊上，又轉過來了一行人，分花拂柳，旖旎而來。
    定然忙拉了依依藏至假山之後，趁到她耳邊悄聲道：“前麵這位，是那王夫人嫡女康麗娘。她，一直有意於咱哥哥的。”
    “哦？”有八卦聽，依依心裏一喜，頓時來了精神。
    走在最前邊的女子，剛才已在涼亭中見過麵。眉目溫婉，看去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生著微長的鵝蛋臉。
    依依看了一眼身邊的定然，心道：這一點，倒與她有些相像。不像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一位，莫非就是子俊的命定佳偶？
    那小娘子五官端麗，氣質高華，頭上插一支精美奪目的鏤花金簪，言道，“今日難得晴好，諸位這就隨了我去園中散步賞菊，如何？”
    隨行眾女子紛紛附和，絡繹而行，從假山旁走過。
    依依心癢難耐，便問道：“這位美女倒是與子俊極為堪配，是否已經確定是咱家嫂子了？”
    “以後再同你說，先答我話。”定然依舊揪著剛才的事不放。
    依依牽了她的手，綴在眾人身後，隨意找個理由搪塞：“然兒，你當知道。高門大戶，繁文縟節甚多，你也知，我不善應付這些的。。。。。。”
    富貴大家的女子從小培養得溫婉可人，說句話扭扭捏捏，不知要繞幾個圈兒，定然卻一向直來直去。
    依依知道性格豪爽的定然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果然，幾句話下來，她已不再生氣。
    “……若非得嫁，就嫁個一心一意對我好的。若他對我有了真情，而我也對他有了實在的情意，便不看他是什麼樣的家世出生了……隻要他拿來真心與我交換，無論貧富貴賤，我都願意和他相守一生。”
    說到這裏，連依依自己也困惑了：難道，真的遇到了那個人，自己就嫁？嫁個古人少年？這事得再考慮考慮……可是，我會對一個少年萌生情意嗎？即便他長得很好看。
    腦中，元三的身影一晃而過。他總堅定的以為，依依便是拿走了他的心的，前世的妻……
    說話間，她兩已穿過盛開著的菊花，來到湖水東岸，這裏便是康家別院裏，最為幽美的所在—--“品芳園”。
    “依依，今日那人，就是最後那個婆子的話，說的好生奇怪。難道，她每日隻給她們買黃瓜吃？不給吃其他飯食的嗎？”定然又提起途中所遇。
    這？依依有些想拭汗……便裝作思索，舉目四望。
    園中遍植名花異草，桂花、木芙蓉、蜀葵、紅楓、銀杏，各色秋菊點綴其間。又以檀香為欄、沉香塗壁，整個園子彌漫的都是它們的香氣。
    據說，平日若要進這馥鬱襲人的園子遊覽，也是要像現代的某些旅遊景點一樣收費的。
    “妓女，一般都是些身世可憐的人……”依依理了理思緒，決定讓麵前的小姑娘懂得一些人世間的滄桑。
    “沒有人願意做妓女。可是，有很多披著人皮，虎視眈眈的獸，通過各種途徑與手段，將她們變作了供人取樂、玩弄、欺淩、折磨的妓女。
    再是清純，再是剛烈的女孩兒，一旦落入魔掌，無人能耐得住那些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的酷刑……
    她們原都是些清清白白的好孩子，可惜，落到那樣的境地，卻連活到三十歲都難如登天……”這個話題太沉重了，依依有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
    “身為這個時代的妓女，下場就更為淒慘了。她們命賤到，真的不如一隻狗，即便活過三十又如何？隻會依門賣笑求生存的伎倆，從小養就，連根針都捏不住，形同廢人。
    她們人老珠黃後，若還未遇到贖身之人，就要被再拿出去，多次倒騰轉手賤賣，處境一次比一次糟糕，直至死亡……如果遇到災年，更是直接被賣入殺坊了事……”
    依依再次想起，多年前，那個悲催的疑似穿越即成為妓女的人。
    人人都以為自己最聰明，所以，在每個人眼裏，別人都很笨。很多人不屈服於現狀，可是，能衝破玻璃天花板的有幾個？
    那個貌似智商不低的人，最終也沒有成為命運掌下的漏網之魚。
    她曾大紅大紫，縱情聲色，據說很是風光過一陣子，許多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那個前輩，或許隻是想得過且過；或許是，不知道在這裏的那個職業，三十歲就是分水嶺……。得病無治了，才想起試著煉製青黴素，結果……
    於是，依依將聽說來的，那個女子的遭遇，全部告訴了定然。
    “一個被初賣入青樓的少女，失去了自由，得知了自己的處境，會怎麼樣呢？逃跑？尋死？
    結果就是，身單力薄的她，身上已經剝得連一根線都沒有了，在一個木頭架子上，被拴成一個“大”字形，百般奸辱。
    絕食？拿跟棍子，撬開嘴，灌就是了……。力壯的牲口如牛馬，都可以灌得藥食，何況是一個弱小的女子。
    即使方便也不得鬆綁，實在憋不住，盡可隨便拉溺，他們若嫌肮髒時，便直接抬到井邊，幾桶水澆上去，就幹淨了……”
    “所以，那一次，她蘇醒後，便順勢而為，不再反抗。她的想法與打算，旁人無法捉摸。因此，我一直弄不懂，重活了一次的她，為何一直沒從火坑中脫身……”
    可能是妓院的老鴇，怕失了她那棵搖錢樹，而多番從中作梗；也有可能，她自己就沒有過，欲要離開那個窩的想法；更有可能，她就從來沒有，把那具身體當成自己的專屬……
    園子占地極廣，穿紅著綠，星星點點的淑女美婢，點綴其間。她們三五成群的低語嬌笑，更增添了一款好看的風景。
    今日，尚未婚配的才子們，與雲英未嫁的佳人們，很多不曾謀麵著，或得以在此相會相識相知。
    定然沉默之後，道：“怪不得，娘說她們可憐……怪不得娘說，當人不是人的時候，比野獸更可怕。”
    依依突然就想起，前世誰曾經說過的：“當人是獸時，人比獸還壞”。與李氏這句話，到是不謀而合。
    北邊不遠處，那個碧瓦飛簷的齋子，便是今日男賓們歡聚一堂的所在，所以那些端莊矜持的女子們，自不會多看北方一眼。不過，卻也不肯離得齋子更遠一些。
    依、然二人自是無心去爭奇鬥豔，便到湖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定然對依依說起了康麗娘。
    康氏家主，也就是康麗娘的父親康慶，是本地大戶，兼任提刑所副千戶。其有嫡庶五個兒子，卻隻有這麼一個視若掌珠的女兒。
    康慶與方俊是忘年交，不過，他雖然覺得方俊是年青一輩的英傑，卻從來無意把唯一的嫡女許配於他。
    世代朝廷一般都很顧忌商人，因為他們認為，以商人富甲天下的能力，有可能與國君分庭抗禮。
    為維護皇權，朝廷便將商人列入市籍，視同賤民。雖然時下已經很是提高了商人的地位，但在世人心目中：士農工商，商還是排在最後的。
    世家大族們都比較注重高門嫁女低門娶婦，是以康麗娘的父親，不想把女兒嫁給一個商賈，哪怕他富可敵國。可是，他的寶貝女兒卻不依。
    四年前，康麗娘去城西廣濟寺進香，不料，竟遭到幾個蒙麵凶徒攔路，雖有隨從家仆十幾個，卻都已被對方撂翻在地。
    據說，在那個地方，曾經就有個女子被獵殺，最為慘絕人寰的是，歹徒殘忍的在她臉上和頭部砸了許多下，牙齒都被打掉幾顆，整個人血肉模糊
    當時，他們將康麗娘打暈，正往棗樹樹林子裏麵拖……
    要緊關頭，方俊出現，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一己之力，搭救了麗娘，並護送其回了康府。麗娘一見傾心，決意要以身相許，至此非君不嫁。
    “好一個英雄救美的故事”依依笑著慨歎：“真是‘情切切不知所起，意濃濃一往而深’呀……。”
    定然道：“可是，此事卻遭到了兄長毫不留情的拒絕。當時，康家也曾經因此而與我們家鬧翻，說不與兄長再有任何往來……。不過，最終，他們家還是妥協了，與兄長定了個五年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