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狹路相逢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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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剛打鳴,安梓榭就被宮裏的婆子拉起來穿衣洗漱,安梓榭迷迷瞪瞪的,昏昏沉沉好一會才睜開眼。麵前是一昂貴的銅鏡,略微模糊扭曲,安梓榭定睛一看,發現一兩腮通紅的醜角兒,險些把昨夜的晚飯吐出來。
他命人把妝卸了,坐了好一會,覺得脖子酸疼,又差人把頭上的發冠和簪子卸下去。奴仆們跪了一地,書童小七在旁勸解道:“好姑娘,你們權且讓公子再寐一會子,這會兒太早了,公子不要什麼便不要罷!”
婢子不聽勸,又拿起簪子要往安梓榭的頭上按,安梓榭怒氣衝衝地拔下簪子,把出嫁首飾掀了一地。
“你這廝,好說也不聽,偏要來硬的。怎麼,本公子是一個小妾生的你們就瞧不起眼了?且不說本公子竟然要做女人打扮,還被你們欺淩,真當你們個個是主子了!宮裏的婆子怎麼了,仗著自己後麵有貴妃撐腰就囂張的很!”安梓榭積壓已久的怒氣終於在這時候爆發出來。
謝母聽得梧桐苑鬧得響,身旁圍繞一幹人來到梧桐苑。天還黑著,西風陣陣地吹起梧桐苑的香樟樹葉,內廂燈火通明。謝母覺得不對,差人來詢問。
一個身著碧色棉布羅群,麵容姣好的婢子說:“祖宗要我來問的,這是怎了?”
宮裏的婆子這時候上前一步,畢恭畢敬地說道:“回姑娘,奴婢奉皇命前來打點,哪知道公子不愛這些首飾,灑在地上。衝撞了姑娘,當真對不住。”
這話說的巧,倒像是安梓榭任性一般,婆子被迫無奈。甚至搬出了皇帝,似是要人家必須遵從。
安梓榭冷哼一聲,道:“你這婆子,對待一個下人都比對我這個主子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一條狗遇見了主子忙著顯忠誠!”他正心情不好,故嘴也毒了些。
婆子聽這話,臉變成了豬肝色,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什麼來。
謝母在婆子講話的時候已經進入了廂房,瞧見安梓榭,輕柔道:“我的兒,過來,到母親這來。”
安梓榭乖巧地湊過去。
謝母的手掌往桌案上用力一拍,發出“砰砰”的響聲,十根纖細的青蔥手指骨節泛白,奴仆們嚇得趕緊跪下。
“我的兒,在這事兒上本就委屈了,在其他地方更是萬萬不能委屈了!梓榭將來是做九皇子妃的人,哪輪得到你們撒野!宮裏的老貨,仗著一些貴人吹吹枕邊風就硬氣了,連安府的人都惹!”謝母怒道,說著還安慰般地輕輕撫摸著安梓榭的手。
奴仆婆子們跪了一地,戰戰兢兢地不敢說些什麼。
謝母又道:“我兒不想要什麼便不要,老身看了這身也覺得繁瑣。想來也是你們記錯了時辰,當年我大女兒嫁人也不曾這般早起。”這話說得柔和了些,也算給宮裏的人一個台階下。
“是是是,是奴婢看錯了時辰,拿錯了東西,還請夫人責罰。”
謝母揮手不做計較,吩咐安梓榭繼續睡下,天亮了些才讓他起來,這才走了。
安梓榭這一次睡得不錯,早上起來心情也很好,自然不多做計較。雖然麵容看上去還有點奇怪,也不放在心上。姑娘們這一次伺候的越發小心,插錯了一根簪子就要跪,安梓榭也煩得很。
男子是不帶蓋頭的,安曉在看到安梓榭便來討喜,道:“哥哥,你這身當真好看。曉在嫁人了也要穿你這身衣裳戴你的簪子!”
安梓榭哭笑不得,揉揉安曉在的頭頂,笑道:“曉在定要嫁個好人家,但哥哥這身是男子的服裝,簪子也少。待你嫁人了,哥哥送更好的來。”
安曉在一聽,高興了,道:“好,哥哥莫要忘了這茬,曉在要天下最好的嫁妝!”
安梓榭瞧著安曉在,莫名覺得滄桑,歎息道:“你值得最好的。”
但安梓榭卻不知,安曉在得到了天下最好的婚禮和嫁妝,卻得不到天下最好的結局
這時候迎娶的隊伍來了,分成兩隊,一隊開路放炮,一隊撒花吹嗩呐,隊伍後是一座鎏金大轎,轎子後麵又是兩條長長的隊伍搬著厚重的嫁禮。
老百姓們從未見過這般盛大的排場,紛紛探出頭來,又叫來好友瞧一瞧。自古男子結成連理並非沒有,更何況,哪個顯赫世家不養幾個孌童?但有如此大的場子,雙方都是顯赫人物的這是頭一回。這件事成為了老百姓們盛極一時的飯後茶談。說書人也百般撥弄,生動至極,唾沫橫飛,每個人口中都不一樣。
九皇子還在榮王府等著,他是不來迎娶的。
安梓榭看著轎子越來越近,忽的動不了了。瞧著婢子們扶安梓榭上轎,安曉在覺得眼睛酸澀,說不出什麼感受,她有種預感,她的哥哥一去就難以返還。不知難以返還的是人還是心呢……
謝母依舊高貴端莊,身旁簇擁著一群姑娘,微微泛紅的眼眶出賣了她的心情。安梓榭待下人很好,好幾個姑娘都拿絹子擦眼,一個剛入府不過八歲的奴才哭的涕淚橫流。
謝母命人把送來的東西放入府中,又命來人帶走安府備的“嫁妝”,在安梓榭放下簾子時深深地瞧了眼他,似是要把他此刻的模樣完全記下來一般。
安梓榭坐在軟墊上,不知是誰說了一聲:“起——”,安府逐漸離他愈來愈遠,那些熟悉的聲音也愈來愈輕,空靈悠遠。安梓榭還記得小時候和曉在一塊兒掏鳥蛋,卻被鳥啄地渾身是傷;還有那個剛進府的小奴才,總是找自己討要綠豆糕,其實隻是他妹妹要吃罷了;謝母的身體並不好,每天每天地吃藥,身體一直不見好轉,大夫道那是隱疾,心情也抑鬱,自然難以好;書童小七也不能跟著自己了,他肯定找到了心儀的女人,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安梓榭記得這些人,也記得他們的恩惠,這恩惠卻還不了。
安梓榭咬住自己的下唇,他曉得“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道理,隻是這再見一麵何其難……
轎子還在往前行,堅定地前往榮王府,沒人會為了安梓榭停下。
安梓榭掀開布簾往後看,隻望見豆大的人影,待再看不見了,安梓榭歎息一聲,放下簾子——前路坎坷。
謝母再也看不見那鎏金轎子了,含著淚道:“都散了罷,也是我不好,大喜的日子還哭哭啼啼的。”她由人攙著,恍恍惚惚地進入裏屋去了。
安曉在用了一張又一張的絹子,哭鬧道:“哥哥這就走了,這就走了!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了!”
身旁伺候的紅玉安慰道:“少爺總能回來看望一眼的。”
安曉在大哭,怒道:“你哄我的,我熙在姐姐當年進了二皇子府,便再沒出來過!整整十二年,府裏整整十二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生生老死在那裏。我連她最後一麵都見不得……”
紅玉趕忙道:“少爺吉人天相,定能回來的!”
安曉在聽過安梓榭出生時百鳥朝鳳的神跡,次次求簽都是上簽,這才有些相信,止住了哭聲,依舊抽抽噎噎,整個人都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今日的安府沒有往日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