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周五下午，是設計部的例會時間，要求全體成員參加。
    又和汪曉在彙鑫待了整整一上午，回到公司，剛好趕上午餐時間。
    因為中越的午餐品質不錯，所以一到飯點，餐廳就人滿為患。我們難得找到兩人位，汪曉率先坐了其中一個，然後對著腳步猶豫的我招了招手，“愣著幹什麼，過來坐啊。”
    他的旁邊，是清一色的漂亮女孩兒，秘書處的人，沒有一點姿色，是進不去那個部門的。其中幾個，還是我認識的，此刻見麵，均是尷尬地微笑笑，算是打過招呼。
    今天是聖誕夜，後勤部更是別出心裁，在餐廳中央擺了個大大的聖誕老人，還有掛著彩燈的聖誕樹，就連窗戶上，都貼上了糖果紙和白色雪花薄片。耳邊是琴聲悠揚的聖誕歌，每個人的臉上都帶點喜氣。
    就在這喜洋洋的氛圍裏，不知誰突然歎了一句，“今年的聖誕夜是沒指望了，韓總生病住院，辛秘書肯定也得缺場……Reta姐，我實話實話，你幹嘛踢我啊？”
    “也不看看場合亂抱怨，不想混了？”
    然後，周遭安靜了，唯有那首舒緩的聖誕歌換成了鬧騰的JingleBell，當然，還有為汪曉看過來的疑惑眼光。
    吃過飯，汪曉直接回了辦公室，我則跑到安全樓道給家裏撥了個電話。一圈人噓寒問暖，手機最後還是回到了我媽的手裏，免不了又聽她一頓嘮叨。無非就是些家長裏短，來了興致，她能一口氣說上兩個小時不帶停的。最後，談話總是拐彎抹角到正題，那就是我的終身大事，再三強調讓我過年回家，還得帶個男朋友之類的，她才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
    未接第一條，就是韓斬浩的電話號碼。猶豫了猶豫，我還是摁了撥通鍵。
    滴滴聲單調且漫長，聽著令人心裏發慌。
    總算是接通了，韓斬浩模模糊糊的聲音傳來，“喂？”
    “在睡覺？”
    電話那端傳來他翻身的響動，還有那句若有似無的，“是啊。”
    “我吵到你了？”
    “還好。”
    平時難得聽見他這麼溫柔的語氣，我想大概，他真是病了。記憶中，他的身體很好，鮮有不舒服的時候。有那麼幾次輕感冒，也是吃點藥睡一覺就能恢複過來。這一次居然鬧到住院的地步，說沒有點擔心，那還真是自欺欺人。
    “聽說你住院了？”
    “是啊，胃出了點問題。”
    “很嚴重麼？”
    “胃出血，算不算嚴重？”
    “……”
    他的話輕飄飄地傳來，像是說著別人的事情，雲淡風輕到讓人氣悶。我突然覺得喉頭有些發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沉默良久，兩端寂靜。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可就是不想就這麼掛掉電話。
    最後，還是他微帶歎息地叫了我的名字，“陸子堯……你到底，什麼事？”
    “昨晚，你是不是給我打電話了？”或許是隔著遙遠的距離，不會被他強大的氣勢所幹擾，我發現自己會比平常更加膽大一些。
    “或許吧，我不記得了……你今天，是十萬個為什麼嗎？”
    那端，居然傳來他低低的笑，雖然短暫，卻清晰異常。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自己一直都在追問他問題，他也居然好脾氣地逐一回答。我們之間談話，很少有這樣輕鬆的氛圍。難道，真是距離產生美嗎？
    我又一次不知該怎麼接話。
    “今晚聖誕夜啊，抱歉，不能履行諾言，帶你去香山林園泡溫泉了。”
    曾經，被發小冊子的女孩兒塞過一本《聖誕夜實用手冊》，本質是打廣告的，卻也有些可取的建議，其中一項，就是去香山林園泡溫泉。冬日裏，泡在暖暖的溫泉中，日沐陽光，夜賞明月，想著就非常美好。
    韓斬浩途經沙發，偶然一瞥就看見我的視線落在那個介紹版麵，然後，不經意地開口，“你喜歡？那等下一個聖誕節，去試一試也無妨。”
    知道他是個大忙人，時間永遠做不得準。他隨口一提，我也就那麼一聽，沒曾想，他還記得。從來都是這樣，萬惡不赦的大壞蛋偶然做個小善舉，令人驚訝的程度遠遠超過那個一直做著好事的大善人。
    “沒關係……我去看你吧。”
    “好。”
    掛了電話，我突然想起那句經典名言：山若不動，那我就山吧。
    或許我們之間，本可以不鬧到這麼僵的。他曾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幫我籌到了父親的手術款，也沒有逼迫我簽下那個不平等條約。同居這些年，除了犧牲我一些自由，他也沒在其他方麵虧待我什麼。不過是我自己愛上了不愛我的人，苦苦自虐了兩年。誰說，被人愛上，就一定要回應對方以對等的愛呢？
    這樣想著，我突然發現，原來一直在較勁較真，在逼迫我們越走越遠的，反倒成了自己。
    相識之初，隻想著有緣再見，等到真的再見，又想著和諧相處，相處之後，竟又奢望琴瑟和弦天長地久……永遠滿足不了的願望，讓人變得貪婪。
    我為自己突然的大徹大悟感到可笑，越是清楚的認識到這些，越是令我覺得內心悲哀。
    人，往往要等做了蠢事，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麼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