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不敗身子一僵，強忍違和才沒有把她推開。兩年未見，任盈盈不知不覺中已經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縱然不計較男女大防，也應當謹記長幼有別，況且……他如今對女子已是十分厭惡。
    任盈盈見他沉默，略微忐忑地鬆開手，“東方叔叔……你不認得盈盈了嗎？”
    東方不敗退開一步，轉頭看向愣在一旁的楊蓮亭和魯老頭，沉眉道：“帶聖姑去內堂休息。”說完，在少女驚異的目光中擺袖而去。
    他現在隻要一看到任盈盈那張臉，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任我行……她是老賊的女兒——僅憑這一點他就有理由殺了她！
    原本平靜的心因為任盈盈的出現而再起波瀾，東方不敗為自己心中無端生起的恐慌感到憤怒！任我行已經被關押在西湖鐵窂，根本不足為懼；過去種種，也已經為世人所遺忘……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幹幹淨淨的東方不敗！再也不會有人提起那些肮丨髒齷丨齪的往事……
    掩在袖中的左手不自覺握丨緊，感受著掌中絲滑的鮫綃帶來的冰涼手丨感，恍惚間如同那人就在眼前……回過神來之時，卻又不免為此更添了一分羞惱——不過是個黃口小兒，憑甚要他掛在心上！
    東方不敗此時的心思猶如茫茫大海裏的一片孤舟，起起伏伏毫無依托；又似小孩臉、六月天，陰陰晴晴沒個章法。喜歡的，不能說喜歡；討厭的，不能說討厭。好好一個人偏要和自己過不去，硬生生逼著自個兒裝冷酷、扮清高！真真是魔症了……
    心煩更兼意亂的東方教主忽然想到了張家舉辦的菊丨花清宴……巫行雲和曲非煙的下榻之處早就被手下摸得一清二楚，他自然知道在哪裏能夠找到他們。五日後便是冬至節，近來城中可算熱鬧非凡，菊丨花開放至最後的盛期，張府定然不會錯過這個拉擾各方勢力的機會。東方不敗可沒有忘記和巫行雲的約定……
    城中一亂，必會驚動嵩山少林。介時趁亂盜寶，可謂事半功倍！
    教主興之所至，招來暗衛問清張家菊園所在，而後獨自出了別院。曲非煙怎麼說也是曲洋的孫女，隨手扔給一個同為孩童的陌生人到底有些不妥……還是去看看好了。
    一番喬裝打扮過後，東方不敗搖身一變，扮作了一個弱質書生。他原本就體形纖細，此時換作一身青緞直裰、配一條烏棉紮腰，更襯得人雋秀溫雅，猶如玉樹臨風。長及後腰的墨發用金絲木簪挽成垂髻，簡單樸素，卻也透露出幾許瀟灑韻味。
    待他出得門來，撲麵而至的市井氣息不禁使人屏息！街麵上人丨流湧丨動，沿途商鋪參差林立，各式各樣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不同於黑木崖的清冷肅穆，此間更多了些許質樸和鮮活。東方不敗心中感慨——遙想當年，他也和這些人一樣，終日庸庸碌碌、做著蠅營狗苟的營生，就為了圖個溫飽。後來入了日月教，風裏來雨裏去，殺人掠貨、刀口舔血，日漸麻木……任我行的折辱，同伴們的排擠，長老和堂主們的忌憚……往事已矣，卻總是在人們自以為已經遺忘的時候，一樁樁、一件件地重現於腦海，錐你的心、刺你的骨！
    人，終是會變的……變得連自己都不認得。
    “賣臉譜嘞！三塊瓦，雷公嘴，半麵妝嘞——”不遠處傳來的吆喝聲喚回了東方不敗的心神。
    麵具？若真能阻隔世人的眼光就好了……明明最看不起自欺欺人的做法，教主遲疑最終仍是走了上去。隨手撿起一張問道：“這叫什麼？”
    “嘿嘿……客官您拿的那叫‘越人癱’，做工最是精巧哩！”有客上門，攤主當然得熱丨情招呼。
    “越人癱？”
    “這越人癱嘛，其實就是仿照春秋時期的民曲《越人歌》中描述的場景構想出來的麵譜……”攤主從忙碌中抽閑解釋，“傳說越人生就俊美，可偏偏從無笑顏，所以這麵譜製得雖美，卻從不刻上嘴巴。您看……沒了嘴巴，什麼表情也看不出來，可不就‘癱’了嗎？”
    《楚辭》中的《越人歌》，講的正是男子相戀……
    東方不敗拿著麵具的手頓了一頓，然後從懷裏掏了碎銀遞上，“就要這個吧。”
    “好嘞！客官您拿好！”老板利索地收了錢，爾後繼續整理他的貨架，不經意抬頭看了一眼，望見的卻隻是一個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