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白瓊初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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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食過午膳,高闋便因春日慵懶上榻午睡。
    今時無雲有風,披香宮更顯靜謐。
    元玉儀為高闋掖好薄被,見高闋睡得熟了才輕步離去,並吩咐雨煙小心照看,自己去苑中擺出平日的女活來繼續繡著花樣。
    隻見雪白的帕子上正描好兩朵芙蓉雙生的姿態,那隻在上頭些的紅色芙蓉已繡好,那隻未成的芙蓉便正用手中的粉線來一針一針地繡出花樣。
    雨煙走了過來,道:“娘娘。”
    元玉儀問道:“怎的過來了?”
    “公主睡的正好”,雨煙應道,“娘娘繡的可真好看。”
    元玉儀笑著,“自進了這宮你便跟著我了,該知我欠姐姐的太多,她一直以來還對我如此好,我卻沒什麼可以來回報她了,便繡這一幅芙蓉雙生過幾月讓她當帕子用,也好過些了。”
    元玉儀將半成品拿起來瞧了會,問道:“果真繡的還好看嗎?不知姐姐是否會喜歡。”
    隻見一個小婢來稟:“娘娘,四殿下來了。”
    剛稟完,一抹黑色深衣便進了苑,“元妃娘娘。”
    元玉儀迎了過去,“恭兒,噓,小聲些,你皇妹正在裏頭午睡呢。既已過繼於我,我便是你母妃,可不要再元妃娘娘這樣來稱我。”
    高長恭望了裏頭一眼便向元玉儀道:“是,母妃,皇兒在長樂宮的東明殿還未修成,便要在母妃這耽擱一年半載了。”
    “什麼耽擱,你肯來陪陪我,自是好極,偏殿還有些空房,便叫幾個宮婢收拾一下”,元玉儀道。
    “是”,高長恭應道。
    元玉儀便命雨煙帶著那些侍女去收拾榻屋。
    突然,聽見裏屋傳來一聲尖叫,引元玉儀與高長恭趕緊步進去。
    高長恭因是男子,便不宜太入內,在門邊停佇,元玉儀擔憂地進去,握著高闋的手,“闋兒,不怕,玉儀姨娘在這。”
    隻見榻上的高闋額上冷汗如瀑,雙唇緊抿,剩一隻手在空中亂抓亂捉,拚命搖頭,又突然睜開了雙目,望著元玉儀哭訴道:“玉儀姨娘,玉儀姨娘,剛才可怕極了,闋兒走著走著就不知道在何處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沒有母後,沒有玉儀姨娘,沒有韻姨,沒有皇姐,沒有皇兄,什麼都沒有,就闋兒一個人,再來……再來闋兒就被一方黑色的幕布蓋住了,然後都是黑的,闋兒就看不見了……”
    元玉儀抱著高闋的肩頭,擦去麵上的淚,“不怕,玉儀姨娘在呢。”
    高闋逐漸清醒了過來,平靜了許多,隻是那肚子突然冒出咕咕幾聲。
    元玉儀笑道:“幾個時辰前才吃的午膳,怎的又餓了?那蜜沾酥倒是早拿來了,”轉頭喚了身後的雨煙一聲。
    “母後說我正是長身體之時,要多吃些才可以長得更快!”高闋有氣無力地笑道。
    在外頭的高長恭聞言便笑了,抬眼看見那矮幾上的糕點。
    雨煙還未走出內堂,便見高長恭端著一盞蜜沾酥走近榻邊,在高闋驚得不發一語之下將碗盞遞去高闋的麵前。
    竟不知怎的,高闋麵頰發燙,幾乎紅到了脖子根,目瞪口呆之餘便提手在盞中取了一塊放至嘴邊小小咬了一口,哪像以前般,一見蜜沾酥便大口大口地往下吞,連話都說得不清不楚。
    二人雙目相接。
    元玉儀將一切都看在眼中,道:“闋兒,恭兒也要在我這處住一段時間,可不能對恭兒亂耍小性子,知道嗎?”元玉儀拿起帕子拭去高闋嘴角邊的殘屑。
    “闋兒哪有亂耍小性子!”高闋嗔道,盈著淚的眸子中俱是高長恭俊美的眉目。
    整半日的高闋唇角皆是笑意連綿,腦袋就像浮雲做的。
    元玉儀領著高長恭去收拾了偏殿,此刻高闋便一人去花間走動,高闋揮著雲袖旋轉,手指觸摸瓊華的初蕊,哼著隨口的歌調,卻驚見花朵簇擁處窸窸窣窣,隱隱有個人影,便嚇得驚叫出來,那人影動了一下也顯了出來,偷偷看了一眼高闋便悄悄藏匿了。
    高闋本是被嚇到了,卻一下子生出玩味來,輕輕跑過去,向那正欲逃走的少女喊道:“你是何人?”
    少女應道:“公主,奴婢是侍花婢女傾鏡”,柔聲似水。
    “你可知不當麵回話是很重的罪!”高闋叉腰喊道。
    傾鏡似乎被嚇住了,“奴婢……奴婢相貌醜陋,怕汙了公主的眼,請……請公主恕罪……”
    “你轉過頭來,本公主便恕你無罪”,高闋產生了極大的好奇,看這小巧身形,也應該是個玲瓏剔透的女子,怎會醜陋?
    “這……這……公主還是罪罰奴婢罷,奴婢雙目少時被人所傷,嚇人得緊,公主盡管吩咐奴婢,奴婢什麼都肯做!”傾鏡回道。
    傾鏡愈不讓高闋瞧一眼,高闋偏愈想一睹為快,“本公主不怕,你且轉過身來讓本公主細看,本公主就恕你的罪,如若不然,便給你一個衝撞公主的大罪!”
    “公主……”傾鏡正躊躇之際,高闋便上前扳過她的身子來。
    纏得不出一絲別發的雙丫髻,額上髻間飾以鏤金,一身藍黃相間的大袖宮婢錦衣,眉目平凡,但俱是清秀,隻是眼前覆了一條粉色絹布,讓人不能直視她的雙目。
    “你的眼為何要覆著一條布?”高闋伸手便要去扯。
    傾鏡一轉頭,布卻被風勾去了掛在樹枝上,傾鏡一驚,便在高闋麵前露了那雙眸子來,趕緊垂下頭,不敢再抬首。
    高闋還未從那一陣訝異中回過神來,“你的眼……”
    已經瞧見了,傾鏡便垂得更低了,直呼:“求公主恕罪。”
    那是一雙碧色的眸子,如水,如玉,像一灣山澗中最純淨的溪水,又似從別國進貢來最珍貴的玉石……
    高闋醉在她的眼裏,“傾鏡姐姐,這麼美的眼睛,你,你怎麼將它變成碧色的,闋兒也想有這樣美麗的眼睛。”
    傾鏡心中一流暖意,抬頭看著高闋一臉憧憬的神情,淡淡的笑了,“回公主,奴婢這是娘胎帶來的,天生如此。”
    “闋兒怎麼沒有呢?難道你就是那傳說中闊臉碧眼的突厥妖怪?可是,妖怪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眼睛呢?”高闋問道。
    傾鏡的臉微微紅了,“公主殿下,奴婢的眼睛真的很美嗎?”
    她這眼睛凡是見過的,皆說她是妖孽轉世,亦有人造謠道盯著她眸子一久便會死去,她怕那些人將她捆起來鞭打,怕那些人將她關在有蛇出沒的偏屋,怕那些人拿著刀子要來剜她的雙目,她便覆著絹布謊稱自小眼睛受傷,醜陋不堪,可如今,有人居然不怕她的雙目,不來罵她,反而讚她的雙目美麗,她的眼神便一下子柔和起來,真如碧玉無暇。
    “那是了,闋兒是從不說謊的”,高闋笑道。
    從遠處傳來一聲,“妖孽,去哪了?妖孽……”那帶頭的女子看到在這處的傾鏡,扯嗓子喊道:“妖孽,你還有十盆子衣服未浣完呢!是想讓姐姐們自己親自浣嗎?”
    傾鏡頓時將袖捂眼,欲躲開她們。
    高闋拉住她的衣角,“傾鏡姐姐,你去哪?”
    “她們,她們……”那些人愈走愈近,傾鏡快急得落淚,“公主殿下,她們來抓我的”,說著,便又要走。
    “本公主在,怕她們做什麼”,高闋向那幾個宮婢走去,說了什麼,隻見那些宮婢一臉輕蔑,傾鏡遙遙便看見那女個帶頭的侍花女婢映霜右手將高闋推搡了一把,高闋不甘,將映霜更用力的推了出去,使她差點倒地。
    而遠叢中的黑影也晃動了一下,看不真切。
    傾鏡雖是害怕,看著高闋也將映霜推了一下,映霜被姐妹們攙扶住,正要打去,傾鏡跑了過去,直跪下來,“姐姐們可不要為了奴婢傷了公主的千金之軀”。
    “她也配算公主?嗬!是了,倒是公主,隻是不知她的父皇是先皇還是當今皇上!”映霜愈吼愈響,令高闋的耳朵嗡嗡作響,全是回聲。
    正戳中隱藏在深處的心事,頓時高闋似被抽去了所有的氣力般。
    映霜還說了什麼,高闋的耳中隻有嗡嗡的聲音,高闋突然大喊:“我母後也不必你來謾罵!你是何人!不過小小婢女!竟敢辱我母後!”
    映霜的臉青了,看著眾姐妹,隻覺自己下不來台麵,恍惚間便揮手要去扇高闋粉嫩的臉。
    傾鏡急呼:“公主!”
    而高闋不可置信她會扇自己的臉便懵住了。
    還未下手,映霜的手腕便被另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抓住。
    延手看去,便是不知慍怒或否的高長恭,薄唇微動,“不管如何,她的身份究竟是公主”,說畢,將映霜的手甩下了。
    映霜一時見到如此美貌男子便傻愣住了,反應過來他便是三殿下,一下懼憚,一下癡迷,隻得垂頭,恭謹地立著,道了聲:“四殿下,奴婢以後不敢了,奴婢這就走,這就走……”
    映霜等人正轉身,便聽高闋言道:“此後傾鏡便是我的貼身侍女。”
    映霜等人又轉了回來,看著高闋,咬牙道了聲“是”才整齊散去了,映霜還不忘回頭拉著手絹掩著麵,給高長恭一記羞澀的眼神。
    高長恭一下便移開眼,望向了高闋。
    高闋雙目含著羞澀與一絲隱隱的愛意,看著望著自己的高長恭,臉已紅了大半,“多謝四皇兄”。
    高長恭笑了,輕道:“無甚。”
    真可謂是美人一笑啊,迷住了高闋的雙目,直勾勾地望著高長恭,但高闋意識到了這樣太羞人,笑著又垂下頭來。
    高長恭正要說什麼,便有一名宦人來,擺了擺拂塵道:“殿下,苑中已打掃妥當了,奴才便來問問那些個小物件如何擺置?”這名宦人眉目尚可,有些書生之氣,若是不入宮作宦人,也是個清秀的秀才罷?據披香宮的女婢稱呼,那宦人喚墨淮,是高長恭的貼身內監。
    “我隨你回去細想罷”,高長恭應道,再與高闋說,“皇兄告辭”,便隨著墨淮一同回了東廂。
    高闋望著高長恭離去的背影許久,才想起傾鏡來,便笑著回望傾鏡,便要走去別處,“從今你就是本公主的貼身婢女,她們不會,也不敢再欺負你了”,高闋樂道。
    傾鏡頓在原地呆愣須臾,便笑著跟了上去,“是,公主。”
    繞過花團的高長恭與墨淮且走且談。
    “殿下,那方黑玉墨硯台在來時因著下人不小心些,碎了”,墨淮道,略微覺出些小心。
    “碎便碎了罷,尋個新的放那處便可,”高長恭道,忽想起些什麼,將右手的袖覆在鼻前聞了聞,便是一股淺淡的瓊花香味襲來。
    方才,他左手扼住那婢女的手腕,右手不自意擦過了高闋的錦袖……
    回首望去,那瓊華花陰下,哪有那香源可尋呢?唯見瓊華純白的花骨成包,還未綻開來,高長恭薄唇微微一勾。
    而墨淮在那處疑惑,那方硯台是殿下平素最愛文寶,底下人都不敢輕易觸碰,今日碎了倒無甚可惜之意。
    這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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