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開著車從市中心出來，在二環、三環個繞了一圈。
    顧傾城沒說回去，他就隻好接著去四環。
    外頭的天早就黑了，霓虹燈成片成片的亮起來。
    他想好了，要繞完了四環以後顧傾城還不說回去，他就再回三環、二環。
    帝都的有錢人多那在世界上都是出了名的，有錢人多的地方麻煩自然就多。四環以外的治安很亂，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把顧傾城帶到那每天都得死幾個人的地方去，要真出點兒什麼事兒，幾條命都不夠他玩兒的。
    顧傾城靠著後座，不聲不響地盯著車窗外頭。路燈光時不時在她臉上閃過。
    路子實在不明白，外頭有什麼好看的，車子開了一路，顧傾城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盯著外頭盯了一路。
    掩蓋了奢靡與浮華的夜景，他看了二十多年，早就厭倦了。
    路子不知道的是，顧傾城自小住在顧家老宅，連白天出門都極少，更別說是晚上了。夜裏的帝都是什麼樣子，她一個從未在夜裏出過門的人，又怎麼會知道。
    燈紅酒綠，被喧嘩點綴的寂靜，被光亮點綴的黑暗，處處透著紙醉金迷。
    這是和白天完全不一樣的帝都。
    談不上喜歡，顧傾城隻是覺得新鮮，畢竟是從未見過的東西。
    “回去吧。”顧傾城突然說道，眼睛依舊盯著外頭。
    “好。”路子一邊應聲一邊掉了車頭。
    剛開了一段，車子就熄火了。
    路子搗鼓了好一會兒，卻沒什麼反應，想著隻能打電話回顧家，讓人來接。
    “小姐，車子拋錨了。我這就打電話回去，您等會兒。”
    “嗯。”
    顧傾城應了聲，然後沉默的看著路子打了電話。
    天開始下雨，雨水打在車窗上，沉悶的聲音穿過玻璃傳入車內，使原本就壓抑的空氣更讓人透不過氣來。
    把手機揣進兜裏以後，路子就有些無措了，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眼睛一個勁兒的瞄著外頭。隻是有了厚重的雨簾，外麵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像不小心沾了水暈開的水彩畫，花花綠綠的一片，讓他不由的煩躁。
    路子咬了咬下唇，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快速的敲打著，聲音被淹沒在雨聲裏。
    顧傾城注意到路子的動作，對這沉不住氣的表現也並未發表什麼評論。
    在顧家做事並不代表著就要像顧家人一樣喜怒不形於色，顧家人是迫不得已，是習慣，這是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所必需的。顧家在帝都隻手遮天，其中的手段，凡是和所謂的上流社會沾點兒邊的人心裏都清楚，要是什麼事兒都寫臉上，哪裏還會有什麼顧家，什麼顧老。
    路子的舉動，在顧傾城的眼裏並無不妥，隻能說明他活得真。隻是這種活法，並不適合他們這類人。他們也沒必要像生活剝奪他們的真一樣剝奪別人的真。
    顧煜城的到來是在兩個小時之後了。
    雨下得更大，水珠像是衝鋒陷陣的士兵，明知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粉身碎骨，還是義無返顧。
    顧煜城打著傘，打開顧傾城這邊的車門。
    隔著濃重的濕氣，顧傾城衝車門邊的顧煜城微微揚起嘴角，對於他的到來，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路子，你去開車。”
    臨下車之前，顧傾城對依然在駕駛座上呆坐著的路子說道。
    “唉！”路子受寵若驚，隨即飛快的拿了車上的傘跟了上去。
    他今天頭一回給顧傾城開車就出了這種幺蛾子，還以為“禦用司機”的事兒就泡湯了呢。
    等路子上了車，顧傾城已經披著外套在喝熱氣騰騰的紅茶了。
    濃鬱的茶香彌漫整個空間，驅散了大雨所帶來的濕氣和潮意。
    顧煜城坐在一邊，看見路子上來，原本就帶著寒意的臉上又冷了幾分，卻也隻是說了句“開車吧”，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平穩的就像是冬日裏結了薄冰的湖麵。
    興許是先前漏進來的風灌進了路子的衣服裏，頓時，緊貼著肌膚的滿身寒氣就讓他不可抑製的打了個寒顫。
    雨越下越大，水珠砸在車窗上發出的聲音跟有人掄起鐵錘打樁似的，一下一下，急速而沉悶。
    路子把車開得很慢。
    在這樣的大雨裏，雨刷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擋風玻璃上的水總是一波接一波，偶爾有一小塊地方得以逃過洪流的吞噬，透過它所看到的，也隻是前方被車前燈所照亮的、穿插著急速而下的雨珠的灰暗。
    帝都從來沒下過這麼大的雨。
    路子想，在他迄今為止的二十二年中，從沒見過像今天這樣狼狽的帝都。前一刻還繁華無比的夜景，後一刻卻像是被水暈開的水彩畫，看一眼都讓人有作嘔的感覺。
    後座上，顧傾城垂著眼瞼優雅地品著紅茶，顧煜城一言不發的看著車窗外幾乎是以龜速在往後退的模糊的路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