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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4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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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交車停了,人烏泱泱的下去了又鬧哄哄的上來了。
    走在最後的是一個年邁的老人,灰白的頭發顯得有些滄桑。老人幹枯的手在車子陡然駛向前的時候驚恐的抓住了座位後背,茫然的環顧了四周表情冷漠的人們,老人笑了笑,張開雙腿穩住自己。
    張起靈抬頭看了眼老人,起身扶住了他。
    老人感受到這雙強健有力的手,緩慢的抬頭,眼前的年輕人麵無表情的示意那個讓出來的空座。
    “謝謝”老人被攙扶著坐上了位置,拘謹的坐著,雙手抓著前麵一個座位背挺直。
    車緩慢的行駛了一會兒,靜悄悄的,好像大家都約好了閉口不言這個遊戲,氣氛沉悶的有些詭異。
    本該歡鬧的小孩,乖順的躺在母親的懷裏睡著了。打扮張揚的年青人手裏握著手機,屏幕切換閃爍出的光罩在他們冷淡的臉上。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擠在這狹隘的空間裏呼吸著渾濁的空氣,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不順心的事,他的臉上有種茫然,他開始懷疑未來了。中年男人和女人像冤家,彼此都別過臉不去看對方,他們的兒女或許還不知道他們今天離婚了,他們需要一個謊言來模糊過去這些,無法解釋的對方越來越看不順眼,那個曾經仰慕追求過的人如今讓人惡心的想吐,金錢勢力人心如何,現在他們分開了不用再去想了。
    老人慢慢靠在了座位上,雙手放在膝蓋上,他看著窗外,繁華的城市在他的眼睛裏沒有任何倒影。
    呼吸了幾口,老人開口了,聲音不大不小,車裏的人都聽的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那時還年輕著呢,遠不像現在這要死不斷氣的樣子,”
    張起靈低著頭看了眼老人,真的是年紀大了,皮膚像一桶液體由頭頂倒下來,扯著耷拉著,老人斑像花紋裝飾著鬆弛的皮膚,盡管駝著背,但粗長的骨架可以看出老人年輕時必定是高大的。
    “當時有著一群叫土夫子的人,當然我也是其中的一個,我們挖掘別人的墳墓為職業,現在這種人絕代啦!現在沒有墓啦,”
    老人獨自一人說著,聲音沙啞無力。
    “我的爺爺輩爸爸輩的都因為一些事去世了,他們曾經名噪一時,結果還是永遠都被那宿命抓著脖子啊。我的三叔,那個精明的老狐狸,最後也是狼狽的死在墓裏,被人算計了,他那樣的人也會被人算計!”老人的眼睛瞪的滾圓,一幅難以置信的表情,好像真的在眼前。
    “我們連他的骨頭都沒找到,那隻老狐狸!”
    沒有人說話,像櫥窗裏展示的假人。
    “胖子啊……”老人突然笑了起來,喉嚨裏發出詭異的聲音,像年久失修的木櫃子被風吹的作響。
    “胖子那個王八羔子,活得夠了啊,那個看到錢就發昏的人,死時錢全跟著一張紙捐了,他媽的幹幹淨淨的走了,一毛都沒給誰留下,”
    張起靈動動身,好讓人下車。
    “好多次,好多次我都夢到那些人,我告訴自己這很正常這很現實,可是我還是忍不住的顫抖啊,那些人的血都濺到我身上了,他們看著我哀求我,可是我無能為力啊,我是頭兒,我倒下了一切就完了,我好想說對不起好像說我不知道,我好想依賴別人站在別人身後,我好想問現在怎麼辦,可是沒有人,我不能,我隻能往前往前,帶著身後越來越多的人,帶著身後越來越多的期盼依賴,背著身後越來越多宿命,”
    有人因為老人激動的言語抬起了頭,其中有的人不動聲色的注視著老人,還有些人又低下了頭。
    張起靈平淡的眼神裏有一絲波瀾,他看著老人因為激動而條條顯現的青筋,猙獰的,扭曲的。
    老人直起身,一動不動的看著空中的一處,目光虔誠,眼眶濕潤但一滴淚都沒有,他在懺悔。
    “啊……”老人結束了這良久的儀式,好像他快死了,虛弱的靠著,不像之前那樣看著窗外平靜的訴說或者是激動的俯身向前。
    他低著頭,放鬆了全身,語氣溫柔的開始述說另一個人。
    “大概五十年了,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該將他定義成一個什麼角色,他身懷絕技,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就像神話傳說什麼的一樣難以置信,但是我相信那些事是真實發生過的。”
    又有人好奇的豎起耳朵聽著,好像會是一個挺有意思的故事。
    “在2015年,我按著他說過的話來到了長白山,沒有絲毫改變的,那些雪山依舊是那樣的神聖,讓人變得虔誠不渝,隻有種跪下朝拜的衝動。我沒有帶多餘的人,就胖子。我們倆沒有請導遊,順著十年前的舊路走,溫室效應什麼的並沒有影響什麼,我們很快就到了那個溫泉,還是熱騰騰的一片,那些壁畫也仍舊是我最後被掐暈那一刻的樣子,我們沒有停留很久就往裏麵走去。”
    老人說的很緩慢,這花費了他巨大的精力,但他仍然堅持的講著,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一路上都很沉默,十年來我們都改變了太多,過程中我總會猜想一些青銅門之後的事,他到底如何,‘終極“到底如何。到了那個隕石坑,我抬頭看了眼上麵,沒有那些青鳥,也許都在等這一刻吧。
    到了青銅門旁邊,抬起頭看著沒入渾濁不清的濃重煙霧中的頂端。青銅門此刻凝重的立在那兒,龐大壯觀,上麵複雜精美的圖案還是捉摸不透,這樣的一扇門裏,密封的東西到底有多少?想到這裏,我的呼吸都不由得一窒,我強打起精神,開始做好心理準備迎接接下來可能更加不可思議的一些東西。
    胖子拿出了鬼璽,色澤漆黑如墨,觸感溫潤如玉,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隻是呆呆地站在距離不到門十米的地方等待著。”
    乘客們抬起了頭,似乎在期待老人這個故事能繼續下去。
    老人休息了好久,才繼續說下去。
    “突然,號角聲響起來了,綿延不斷,讓我不寒而栗,一陣巨大的聲響也跟‘哢嚓’,青銅門震動了一下,開始有了動靜,門以肉眼看得到的緩慢速度朝兩邊打開,我和胖子對視了一眼,躲到了十年前的那塊石頭後麵,靜觀其變。
    跟十年前的一樣,一大群長臉無表情的陰兵列著整齊的隊伍往打開的青銅門裏去,迷霧重重,裏麵太黑了,在這裏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胖子推了我一下,我們跟在了隊伍裏麵隨著他們的速度往裏走。
    打著手電筒,隨著這群陰兵步步往裏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但手電筒的光好像被這些霧氣和黑暗給吸收掉了,根本照不清。”
    大家都屏氣凝神的聽著,老人閉著眼睛似在回憶當時的感受,躊躇著用什麼話來描寫接下來的事。
    張起靈看著老人,臉上的表情很凝重,腦海裏總翻騰著什麼,支離破碎的翻騰。
    “我小心翼翼的走著,周圍靜悄悄的,我知道這是一個很不明智很不成熟的做法,但我還是那樣做了。
    ‘張起靈!’我大聲喊著,不過聲音就像被一層無形的鍾罩籠住了,悶悶的傳不出去。”
    旁邊的張起靈詫異的看著老人認真的臉,老人的故事裏竟然有一個跟自己同名的人?
    或許隻是老人說的不清楚吧,張起靈想,他並不認識老人。
    “喊了幾聲,根本沒有一點兒回應,我放棄了這種原始的聯絡,想去問胖子有什麼想法,然後我就傻了,胖子……根本……不知道從哪時候開始,我就根本感覺不到胖子的存在了,現在好了,在這個詭異的青銅門後麵,我和胖子走開了,我們倆現在都單獨行著,這該死的門後麵但目前為止還是沒有發生任何事的,張起靈也沒有出來。
    我深呼吸了幾口,我知道在任何情況下,胖子總是比我能有辦法,與其去擔心他或張起靈,倒不如不讓自己惹的半死不活,到時候還給他們拖後腿。”
    老人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很奇怪,露出一口稀疏的黃牙。
    乘客們已經完全被吸引了,期待著老人繼續說下去。
    “我正思量著該往哪兒走,我不想再跟這些事攪和在一起了,找到張起靈接他離開,這一切都結束吧。
    我拿出照明彈朝空中射了一發,周圍被照得的明晃晃的,眯著眼睛我看了看四周,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我還是震驚了。
    我所處的這個空間是一個巨大的’房間“我的背後是青銅門,在很遠的對麵,是另一個被拉成小方塊的門,光線暗了下去,我趕忙掃了一眼,沒有看到胖子。
    等到光全滅了之後,我開始向那扇門走去,走了大概有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裏沒有任何其他的事發生,隻有我的腳步聲。過去要是我一直一個人在這樣一個環境裏呆一個小時我肯定早就崩潰了,可是現在的我可以麵不改色心不跳的一個人走。”
    老人又停了停,眼睛微微眯著。
    “又走了幾步,我突然撞到一個東西,伸出手摸了摸,我發現,這竟然是一層‘玻璃“。我四處走了走,這塊‘玻璃’把整個往前的路都擋住了,我不知道往上可不可以過去,就算可以過去我也沒有工具爬上去,於是我從包裏拿出了工具,準備砸’玻璃“了。
    我不重不輕的敲了一下,整個空間發出了一種悶哼聲,不像我之前叫喊時被壓抑的那樣,看來這塊‘玻璃“是直接通向最頂端的,這樣就好了,我敲的的這塊地方應該可以算是邊緣了,比較脆弱。
    又猛的敲了一下,‘玻璃’很堅固,沒有絲毫動搖,我咬咬牙,開始不停的擊打著。
    突然,就在我準備敲下去的一瞬間,一個東西衝了出來,前一秒我還在跟這麵牆無聲的較量,突然出現的東西嚇得我一下子扔開了手裏的工具。”
    “那是什麼?”有人忍不住問了。
    “繼續吧!”有人催促著。
    老人笑了,臉上的皺紋有規律的盤旋在眼角眉梢。
    “現在我叫他東西,他緩緩的靠近我,我算是看清了,於是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由脊椎的最後一節到頭頂的發梢,我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好像多年前還很在三叔潘子後麵的那個什麼都沒見過什麼都不知道的小鬼,經常這樣。
    以那樣的詭異的姿勢爬向我,一團亂糟糟的黑發幾乎遮住身體所有部分,剩下裸露在外的皮膚則是蒼白的嚇人,我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隱隱約約散發出來的那種濕漉漉的幽香味兒,這是……禁婆。
    一張人臉慢慢的從頭發裏擠出來了,我傻傻的看著……那是……張起靈,他變成了……禁婆。”
    老人的表情很痛苦,這麼多年前的事到現在仍然曆曆在目的在眼前。
    “我無法控製自己的動作了,動彈不得,十年啊,十年……張起靈說十年之後要我來……現在這算什麼?”
    老人閉上眼。
    “我走近了,把手放在‘玻璃’上,注視著他的眼睛。
    他緩緩的站起身,伸出左手,好像想……把手搭到我的肩上,我們中間隔著‘玻璃’,但他卻有這樣的動作。
    當他的手落下維持著那樣的動作,好像他真的搭在某個人的肩上……天!我震驚的說不出話了,看著張起靈。
    真的……有一隻手搭在我的右肩上,散發著陰冷的氣息和那種淡淡的幽香。
    這!……根本不是什麼‘玻璃’,這是鏡子!但為什麼沒有我的倒影……”
    “天……”有人也發出了驚呼。
    老人顫抖著說。
    “我感覺到他長長的頭發掃過我的臉,像從水裏剛出來的那樣,他的手在我臉上摩挲著似乎很懷戀的樣子,但他的表情至始至終就沒有改變,從我這裏看鏡子裏的那副畫麵別提多詭異了,明明隻有他一個人赤裸的站在那兒,卻好像懷裏還有另一個人。
    這樣曖昧的動作持續了一會兒。我隻是四肢僵硬著,根本動不了一根手指。
    ‘吳邪’我可不知道禁婆還會說話,眼淚不知道為什麼就一下子往下掉,毫無征兆的。
    那種觸感像果凍,濕漉漉的在臉上。”
    乘客們摒著呼吸,等待著。
    張起靈看著老人的目光突然變得十分……複雜,他頭痛欲裂,有些什麼東西在記憶深處掙紮叫囂著,呼之欲出。
    “我意識的最後一秒,‘鏡子’裏的張起靈站著沒有其他動作,而身後的感覺卻還是那樣的真實……到底哪一個才是他?……”
    老人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這次休息的時間最長,老人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又平靜了
    “我醒來之後和胖子一起躺在溫泉邊,跟十年前的那天一樣,到底下所有的路都不見了,我知道,張起靈他不會再出現了。
    我說過他消失了之前我會發現,我發現了,可是我卻毫無辦法。世上再沒有他的消息了,真的……那種無奈,無法對任何人說清楚,一個人脫離了社會地球宇宙和他的所有關係,他就那樣的……我什麼都不是。”
    老人低低的哭了起來,破碎不堪的嗚咽。
    小孩醒了,開始大哭大鬧。年輕人之間交談著,臉上滿是興奮。精英人看著窗外。中年男人安慰似的握住了中年女人的手。
    車上不再那麼沉悶了,每個人心裏的感受都各不相同,這隻是一個故事而已。
    張起靈看著老人,脫口而出的話讓他自己都來不及阻止,“吳邪……”
    老人詫異的抬起了頭,看著眼前模糊的臉。
    老人搖搖晃晃的起身,全車人都默默等著老人的動作,司機沒有催促。
    張起靈看著老人佝僂的背影,他好像認識老人……明明第一次見麵。
    老人回頭看著注視著自己表情迷茫的年輕人,緩慢而沉重的說:“我不是吳邪……我叫張起靈。”
    老人下車了,這個故事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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