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篇 028 磕頭斷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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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兒聽了,臉上訕訕的,宋安非就說:“跟我說說你的情況吧,家裏什麼人,多大了,大概要知道的,都說一遍。”
春兒雖然不大情願,可還是將她的身世,講了一遍。
原來春兒是家生奴才,她父母都在王家幹活,這也是她為什麼再不情願也不敢不聽張桂芳的話的原因。她從小跟王玉燕一起長大,算是王玉燕的貼身丫鬟了,這也是她脾氣大的原因之一,隨她主子。春兒性格潑辣,很有自己的主見,可是做事也有分寸,這就是為什麼張桂芳讓她跟過去的原因。她覺得春兒在宋安非身邊,可以監視著宋安非,又能辦事,不懦弱,出了事可以幫襯。
不過這一回做陪嫁丫鬟過去,春兒是打心眼裏不樂意。她這種丫頭,放在以前,跟著小姐陪嫁過去,一般都是會被姑爺收到房裏頭做小妾的,那也算是半個主子。如今時代不一樣了,講究一夫一妻,那些有錢人家的少爺娶小妾,也不敢明目張膽了,但是她這樣的身份,配一戶好人家,還是綽綽有餘的,畢竟是王家大院出去的,媒人都爭著要,是那些富裕農戶娶兒媳婦的首選,因為懂禮節,會做事,長的也俊俏利索。可是如今她跟著宋安非嫁去了陸家,那麼破落的一個地方,吃住可能都是問題,將來自己的終身大事,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春兒越說越傷心,就嗚嗚地哭了起來,她這麼一哭,宋安非倒是心軟了,好言安慰她。春兒說:“你還安慰我呢,你自己還不知道怎麼樣呢。天底下,沒見過你這樣窩囊的男人。”
宋安非聽了沉默不語,春兒抹著淚看了他一眼,說:“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改變不了,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咱們就從長計議,商量商量該怎麼辦吧。”
兩個人一直說到晚飯時候,因為明日就要出嫁了,宋安非心裏五味雜陳,一點胃口都沒有,沒怎麼吃飯,就回去睡覺了,躺在床上,出了一身汗,也沒有睡著。
他索性爬了起來,出去透透風。王家燈火通明,到處掛著大紅燈籠,看著還真有嫁女兒的喜氣。他沿著走廊走了一會,覺得百無聊賴,想到白日裏跟春兒聊天聊的很盡興,心想明天就要離開家,春兒心裏頭肯定跟他一樣緊張,睡不著,倒不如兩個人湊在一起說說話,打發打發時間。
想到這,他就往春兒的房間走,見她房間果然還亮著燈。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聽見裏頭有說話聲,他在門口聽了兩句,聽見春兒哭,說:“女兒走了之後,可能不能常回來,爹和娘就多自己照顧自己,我哥哥那個不成事的,再賭的話,你們一分錢都不許給他,直接攆出去,不要心軟!”
所謂人的性格,那都是環境養成的,春兒長的這麼潑辣,和家裏這些難處分不開。她有一個好賭成性的哥哥,不成事,她父母又都軟弱無能,全靠她當家呢。
宋安非聽了,心裏頭不免替她有些難受,就沒有進去,由著他們說話。正要走,忽然聽見春兒她娘說:“代替大小姐嫁過去那個少爺,你服侍他可要小心,不該說的話千萬不要說。他媽病死的事兒,太太讓瞞著,不知道能瞞多久,你是在他跟前服侍的人,心裏可要有個準備,到時候別引火上身,說話做事,想的周全一點。”
宋安非整個人如同掉進了冰窖裏,腦子裏一片空白,就聽春兒說:“他媽病死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就算我瞞著他有錯,那我也是聽太太的命令,我一個下人,能做什麼主,他賴不著我!”
宋安非全身發抖,接連後退了好幾步,外頭似乎有人過來,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往回走,等到回到自己房間,已經是全身是汗了。
他媽居然已經病死了,他竟然一無所知。王通不是說她被人抬走的時候還活著麼,那就是半路上去世的了?張桂芳為什麼不告訴他,是怕他反悔麼?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太可惡了,簡直不把他當人看。
他渾身冒冷汗,推開門就朝外頭走,一直走到張桂芳的住處,他走到門前,大聲喊道:“太太,你睡了麼?”
房間裏亮起了燈光,不一會,張桂芳披著衣服出來了,那平日裏都是挽起來的頭發披散著,竟然別有一番富麗的美態。他怔怔看著,問:“我媽有消息了麼?”
“還沒有呢,我打了電報了,應該很快就回了,你別著急,先回去睡,明天就要辦事了呢。”
“沒有我媽的消息,我睡不著,我怕她撐不住,死在半路上了。”
“這孩子真是胡說八道,哪有這樣詛咒自己親娘的呢。你放心,她沒事,回去睡吧,別胡思亂想。”
宋安非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半路上碰見了春兒送她爹娘出去。她轉身走了回來,笑著問:“你怎麼還沒睡呢?”
宋安非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說:“就要睡了。擔心我母親的安危,睡不著。”
“別擔心了,太太剛還跟我說呢,說都好,叫你放寬心。”春兒上前來扶住他的胳膊:“早點睡吧,明天天不亮就得起來了,得累一天呢。”
宋安非怔怔的,說:“是要睡了。”
“來,我陪你進屋。”春兒說著就扶著他走進了屋裏頭。宋安非在床上坐下,卻不動彈,春兒說:“快脫了鞋子睡吧。”
她一扭頭,卻發現宋安非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嚇了一跳,驚聲問:“好端端的,你這是怎麼了?”
宋安非也不說話,隻是哭,不一會就是放聲大哭。春兒慌的不知所措,卻見宋安非自己脫了鞋子,爬上床,翻身向裏。
春兒以為他是想到自己的命,想到明天要嫁人,這才突然控製不住崩潰大哭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隻好在旁邊站著。也不知道宋安非哭了多久,終於是停住了。她見宋安非已經安靜了下來,就悄悄地關上門,出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春兒就起來了,今天是王家的好日子,仆人們老早就起來了,院子裏熱鬧非常。春兒估摸著宋安非已經起來了,於是去看,敲了敲門,聽見宋安非在裏頭說:“進來。”
她推門進去,卻見宋安非已經在椅子上坐著了,背對著他,看著前麵的鏡子。她來到宋安非身後,說:“沒睡好吧,外頭吵的很。”
宋安非沒說話,春兒朝鏡子裏看了一眼,發現宋安非原本額頭上的那個血疤,竟然已經脫落了,留下了一道白嫩的細痕,那眼睛略微有些紅腫,可能哭了一夜的緣故,那鼻頭都是紅的,整個人看著像是在淚水裏浸泡了一夜,看起來卻似乎更像大小姐了,多了一分溫柔傷感的靜謐。
“我來給你打水洗漱吧,”春兒說著就朝外走,卻看見張桂芳笑容滿麵地走了進來,她喊了一聲太太,張桂芳笑著問:“安非起來了麼?”
“已經起來了。”
張桂芳喜氣洋洋地進去,踏進門看見宋安非靜靜地坐在那裏,背影瘦削單薄,卻有一種女孩子家的靜謐溫柔。這一下她心裏就更放心了,於是嘴巴一撇,笑著說:“安非,你快看看,我帶了什麼來了。”
宋安非扭頭,見張桂芳手裏拿著一張紙:“你媽有消息了,這是照顧她的人給我發的電報,說她一切都好,叫你放心!”
宋安非接在手裏,看了看那電報,上頭隻有一行字:“一切安好,放心。”
張桂芳仔細觀察著他臉色,看宋安非麵無表情的,於是笑的更大聲了,說:“你莫不是嫌這話太少了吧,你可能不知道,這電報貴著呢,拍電報都是這樣,字都少。消息到了就行了,這下你總該能放心了吧,我答應你的事,你都辦到了,你答應我的條件,自己可也要兌現,好好地嫁過去,你放心,你做好了這件事,那就是玉燕的恩人,也是我們王家的恩人,你吃不了虧。”張桂芳說著就喊春兒:“時候不早了,也該梳洗打扮了,一切都得仔細,可別露出馬腳了。”
春兒說:“我正要打水給他梳洗呢。”
“什麼他他的,要按以前的習慣,稱作大小姐。”張桂芳拍了拍安非的肩膀:“前頭也開始忙了,我恐怕是沒有空了,就不在這耽擱了。一切你聽春兒的就行了,別的不用你操心。”
“我想見見王老爺,”宋安非終於發話:“行麼?”
張桂芳一愣,隨即就笑了,說:“那有什麼不行的,你等著。”她扭頭對春兒說:“去,叫你老爺去。”
春兒就跑出去了,不一會就跟著王陽一起過來了。王陽在門口站住,卻沒有進來,還是張桂芳將他拉了進來。宋安非站起來,看著王陽,問:“太太說我媽很好,我不信她的話,就信你的,你告訴我,我媽現在怎麼樣了,我還要嫁麼?”
張桂芳臉色一凝,隨即就說:“電報不是都給你看了,你怎麼還不信呢,這孩子……”
宋安非卻不理會她,隻是盯著王陽看。王陽沒說話,張桂芳就扯了他一下,王陽臉色發白,笑的很勉強說:“挺好的,挺好的,你放心去,到了那邊,好好過日子,有機會,總會自由的。我看了,陸嘯昆雖然家窮,人還不錯,是個老實人。”
宋安非“哦”了一聲,走到王陽跟前,撩起長袍前麵的衣擺,跪了下來。王陽和張桂芳都嚇了一跳:“你這是……”
宋安非聲音平穩,一如既往的柔弱平和,帶著淡淡的冷漠:“你雖然不認我,我也不願意認你,可總歸是你生了我。可是我走出這個門之後,你我都知道,我們之間的父子情分,就是真正的斷了。以後不管在外人跟前,我們是什麼關係,可是我希望你知道,我跟你,再無半點瓜葛,你不是我父親,我也不是你兒子。今天這三個頭,就當我叩還你生我的恩情。”
王陽麵色慘白,嘴唇動了動,張桂芳扶住了他的胳膊,神色複雜地看著宋安非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宋安非每一個頭都全身匍匐磕在地上,鄭重嚴肅,竟然讓王陽紅了眼眶。
-------------是不是很好看呢,我自己寫的很激動呢,偶哈哈哈